“至于另外三封,一个是江夏郡王府,一个是肃国公府,还有一个是卢太傅府上。这江夏郡王府和肃国公府,你应当比我熟,一个说起来是你堂兄,一个是你堂叔……”
“卢太傅府上,那是我二嫂的娘家,他家下帖子,我便是冲着二嫂的面子也要去的。何况我大嫂说了,这家她也会去,到时候还能与她一起玩……”
一提到玩,云冉在烛光下的眉眼都生辉。
司马璟的神色却是一贯淡漠:“这些虚情假意的宴会,就这么有意思?”
“虚情假意?”
云冉蹙眉想了想,倒也不否认:“这些宴会的确少不了客套寒暄,但也能碰见有意思的事和有趣的人啊。”
“而且也不是全然虚情假意了,一开始大家互不熟悉,不就只能说些场面话应付应付么。但若是聊得投机了,不就又多了个朋友吗?”
司马璟不置可否,只拿起筷子涮肉。
云冉见他这闷葫芦的模样,撇了撇嘴角,又忍不住问:“那像殿下这样成日闷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去上值当差,也不找朋友玩,难道不觉无聊么?”
司马璟不疾不徐地烫着肉片:“我有蛇。”
“单有蛇也不够啊。”
云冉见他烫了肉片也不吃,就放在旁边凉,干脆夹起来自己蘸了酱料,边吃边道:“蛇又不会说话,也不能陪你下棋、钓鱼、打双陆。而且这么冷的天,你的蛇儿们都冬眠了吧?那你岂不是一个冬天都没朋友了。”
“一年三百六十天,一个冬天就足足九十日,便算你活到一百岁,那你将近一万天都没朋友呢。”
司马璟:“……”
静了一阵,他掀眸看她:“我与蛇为伍,你不会觉得恶心?”
“虽然蛇是挺可怕的,但也不到恶心的地步。”
云冉见他一错不错盯着她看,便也端正了神态,认真答道:“再说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穷人家养猫养狗,富人家养鹦鹉养孔雀,文人雅士养仙鹤、养乌龟、养猴子。我还听说过从前有个皇帝富有四海,还养了大象和麒麟……”
稍顿,她道:“我以前也养过一条小狗,叫百岁。”
司马璟:“百岁?”
“嗯!因为我希望它能和我一样,活到一百岁。”
说起百岁,云冉眼底也流露出怀念,缓缓地放下了碗筷:“它是一只小黄狗,我是在山下捡到它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随着师姐们下山赶集,看到几个顽童在打狗取乐,它哀哀得叫着,可惨了。”
她便捡了根棍子,冲了过去,指着那群比她还大上几岁的顽童们:“你们再欺负它,当心我不客气!”
那几个顽童取笑她:“你个小道士别多管闲事,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打。”
她当时也害怕,但看着那缩成一团浑身是血的小狗,便生出无穷的勇气。
“你们若是敢打我,我就天天念咒,咒死你们!不但咒你们,还咒你们爹娘兄弟,咒你们全家上下祖宗十八代!哼,你们最好别小瞧我,小道学的可是茅山术法,灵得很,若不信,大可试试,保管你们明日早上起来,就口齿生疮脚上爬蛆!”
她那时就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伶牙俐齿,再加之她身上还挂着乾坤镜,背上还别着二师姐的桃木剑,倒真将那几个顽童唬住了。
顽童们一哄而散,她小心翼翼将小黄狗抱在了怀里。
“之后我就养了它。一开始师父还不同意,但架不住我哀求,还是将百岁留下了。”
“师姐们年纪都比我大上不少,我们又住在山上,附近杳无人烟,所以百岁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每次上山砍柴、摘野菜,它都在旁边陪我。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动静,它也会第一个冲在我身前……”
云冉絮絮说着她和小狗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开始还是笑着,说着说着,她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
司马璟看着她的眼圈变红,心口也无端发闷。
他从袖中掏出块帕子,递给她。
云冉看着那只修长大掌递来的帕子,迟疑片刻,接了过来,却没用,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道:“有一回道观进了小蟊贼,百岁冲了出去。它把贼赶跑了,但是那黑心眼的贼拿棍子狠狠敲了百岁的脑袋,百岁当时就吐血了。”
那天晚上,她跪在祖师爷面前求了好久。
她哭着求祖师爷让百岁活下来,她愿意拿她的寿命去换。
她不要活一百岁了,她宁愿只活五十岁,让小狗也陪着她活五十岁。
“可是百岁最后还是死了。”
云冉垂着眼,闷闷道,“百岁是我最好的朋友。”
水月观里,师父很好,师姐们很好,那条叫百岁的小黄狗也很好。
羊肉锅子还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对座两人却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