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不曾想到,会在此处与芽重遇,更不曾想恶来还亲自作保给她一个身份,心中极是欣悦。
数日不见,芽好似又窜了三寸,只不过面上稚气犹在。
此时,芽惴惴不安,一脸忧虑地看向高坐的诡异面具。
妲己也不知该说些甚,试探道:“准……”
小藉臣毫无异色,恭敬俯身,带芽下去了。
妲己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脑中狐狸道:“看来这断事不难,他们为何避如蛇蝎?”
狐狸也疑惑:“莫要松懈,且再看看。”
庙外壮妇再说道:“请,事二。”
事二出来的两人,一个唤作鳎婆,一个唤作蝠叟。
此事也简单,蝠叟与鳎婆相好两祀有余,急欲结姻,鳎婆却总推三阻四,不肯同意。
妲己也是首次参与花甲老者的情感纠葛,只听那鳎婆绝情说道:“……我孙女嫌你丑,不叫我同你好。”
蝠叟凄凉无比地挽留:“鳎婆,你怎如此无情啊,我日日给你摘花,又给你砍柴、唱歌……鳎婆,我一心只想着你,你怎能让孙女将你我阻隔……”
“唉……”围观民众齐齐跟着叹气。
妲己惊诧看到众人中还有感动落泪的。
鳎婆眼一横,已扭身泼辣地骂了回去:“去唉你们老祖!”
蝠叟又低声说:“鳎婆,我们一道睡了二祀有余,于情于理,你就该是我的妻啊……”
鳎婆将腰一叉,眉一立:“哈,莫将人笑死,一道睡过就是你的妻?你去黄河蘸蘸龟,黄河也是你的喽?你再去田里蘸蘸龟,天下都是你的喽?那你来做天子?”
“哗——!”围观民众齐齐发出惊呼。
妲己正听得无比震惊,族尹在旁轻咳一声,方才记起本职。
她狐眸微转——
这鳎婆高颧骨、三角眼,言语狠厉——分明是我行我素之人,岂会真在意孙女阻拦?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她于是端起声音来,严厉说道:“鳎婆,你既死心与蝠叟断清,又为何隐瞒实情?”
鳎婆一怔,只见那鬼巫面具可怖,表情有些不自在;
半晌,忽地冷笑一声,倒不装了:“对啦,不愧是鬼巫,我找了新叟,比他年纪小!”
民众一片震惊声中,妲己双眼一翻,心情有些无奈——
她就知。
蝠叟嚎啕大哭,死死抱着鳎婆的腿不放手:“鳎婆,你怎可如此,我不与你分开……”
“休哭,你叫我好生没脸!”
“我对你之情,鬼神可鉴啊,那年纪小的,又如何懂得疼人……”
“撒开,我最恨你如此!”
二人胡搅哭闹起来,好似要收不了场,谁知妲己才要开口,鳎婆忽又改口妥协,决定三人合住,于是两厢皆为欢喜,和睦离开。
南肆民众心满意足,看得津津有味,妲己只觉万般费解,脑中嗡嗡作响。
接下来更似群魔乱舞,荒谬难言:
一人说新邻人故意用蒺刺刺伤他的尻,实则是他总将尻撅去邻人院中阿屎,邻人难以忍受才想出这个法;*3
一人哭诉被负心女子抛弃,当场就要触柱去死,可实则那女子并不认得他,不过曾见其摔倒,扶过一把;
此等纠纷虽荒谬,分析清楚后倒还算一目了然;
余等还有为了三尺地界撕破脸皮的,为了连绵不绝陈年旧恨怨念丛生的……
妲己知晓为何巫觋皆避之不及了……
只因一旦遇到无头之事,不论她判断哪一方有理,另一方皆要大骂。还有一个才不管她是否是神官,挥拳就要上前揍她——
恶来几乎是箭射一般冲进了族庙,好在两旁的戍卫也非摆设,快他一步将不服之人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