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督公就沉默着暗中出手,现在小狼狗崽子已经被送去京郊一户相当善良富裕的人家,有三千亩山场、八百只鸡鸭,每天追鸡扑鸭泥塘里打滚,完全乐不思蜀了。
“我不做尸傀。”郁云凉垂着眼,握着手里的刀,“也不会叫他来。”
这些人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信,所谓的“替我们做点事”,说得轻飘飘,仿佛容易,其实只是个引诱的圈套。
郁云凉踩进过这个圈套,于是变成如今这样。
这些人盯着他,越发恼火:“难不成你活腻了,就盼着死??”
“不。”郁云凉说,“不全是。”
他不盼着死,他想活,这世上虽然有鬼,但郁云凉并不知道,自己剩下的心神还够不够作为一个鬼飘起来。
但如果没得选……他要和这些人缠斗到死,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妖物的眼力很准,他想,等他冷透了、血流干了,至少祁纠抱起他的时候,能根据他身上的伤痕判断,他是在回家的。
“祁纠。”郁云凉说,“我想回家。”
郁云凉说:“我倾慕你。”
“我们去江湖,纵马,放歌。”郁云凉说,“我教你,轻功落地,怎么好看。”
大乌鸦肯定喜欢这个。
郁云凉手里的刀已经崩断大半,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的身体站不稳,除妖师的符咒只毁了一小半,看不见的法力压在脊背上,重逾泰山。
凡人无法抗衡,郁云凉杀到力竭,跌回地上,无力抹去模糊视线的汗。
有人拿着铁钳过来,火上炙烤着融化的蜡水,翻滚冒泡,这些东西会被灌进他的喉咙里……在这之前,他还有点力气。
还能砍出三尺、三尺半的路。
还能往家滚一点。
郁云凉躺着,眼前人影幢幢。
那些眼睛匪夷所思盯着他,低声嚼舌:“一个天厌地弃的阉党……”
这话还没完,出口都没出妥当,不远处法力最强的老除妖师骤然惊呼。
静得不动的夜色里,那枚最为强悍、汇聚了数千年香火之力的玉符剧烈嗡鸣。
过了片刻,玉符震颤的势头由激烈转为衰竭,漂浮不定,居然缓缓碎开了道裂纹!
……连当初纵火焚烧京城、让一个朝代彻底覆灭的大妖,在这玉符之前,也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老除妖师脸色巨变,仓皇扑过去,再没半点仙风道骨,手忙脚乱地抱住尖锐嗡鸣的玉符。
没用,玉符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风渐起。
蛛网似的裂纹蔓延,原本被法力压制得几乎凝滞的夜色,有什么缓缓流动——有人找风的来源,下意识抬头看,悚然僵在原地。
……翅膀。
巨大的、覆盖整个天穹的羽翼。
望不到边,压着整片京城,叫人错认成是夜穹下的浓云。
要是有人说“日月当空”这种话,又一口咬定亲眼看见了,总容易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神棍。
要是有人说半夜也能看见云霞,看见流动的、熔岩似的日光,那种在璀璨坚硬无比的黑曜石中缓缓流动的,混合了金红色的耀眼琥珀,也难免被当成睡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