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她认知的话:“孩子……神明对凡人的‘信赖’,在凡人眼中,便是最高形式的‘认可’与‘臣服’。”
“臣服”……这个词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了英白拉多神性的核心。
她高傲的头颅微微垂下,瀑布般的银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变得冰冷僵硬的身体,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大主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知道,神明的心墙已经摇摇欲坠,现在,只需要最后一击,就能让它彻底崩塌。
他上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怜悯与慈悲,仿佛他不是在摧毁一个信仰,而是在拯救一个迷失的灵魂。
“这不是你的错,我可怜的孩子。”他叹息着,那声“孩子”此刻听来,不再是冒犯,而是一种长者对晚辈的充满了痛惜的称呼。
“那个凡人……他过于强大,过于特殊。他在净化你体内鸣式污秽的同时,也在你神性的核心,烙下了一枚无形的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他顿了顿,让这番话有足够的时间在英白拉多心中发酵。然后,他吐出了那个最终的淬满了剧毒的定义。
“这印记,名为‘支配’。”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惊雷,在英白拉多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支配……这个词比“臣服”更具侵略性,更具侮辱性。
大主教没有理会她的震惊,而是继续用他那悲悯而又残酷的语调,为她编织一个逻辑严密无法挣脱的囚笼。
“你听到的‘回响’,并非什么伙伴的默契,而是你纯粹的神性,在渴望再次被其‘支配’的本能。你感受到的‘和谐’,是你的力量在臣服于他意志时的喜悦。这,便是我至高的岁主啊,你无法再与大海完全和谐的唯一原因——因为你的忠诚,已经不再只属于风暴与海洋了。”
这番话太恶毒了,也太……完美了。
它完美地解释了她所有的困惑。
为什么她的力量依旧强大,内心却不再宁静?
因为她的忠诚被分割了。
为什么她会对一个凡人产生如此陌生的悸动?
因为那是被“支配”后留下的精神烙印。
为什么她会本能地信赖他的指挥?
因为那是被奴役的本能在寻求主人的认可。
大主教成功地将陈夕的“拯救”,曲解成了更高明的“征服”;将她内心那份纯粹而朦胧的“思念”,定义为渴望被奴役的“精神剧毒”。
“不……”英白拉多的声音干涩而嘶哑,这是她最后的挣扎,像一个溺水者徒劳地挥舞着手臂,“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救了我……他是……”
“看!”
大主教突然厉声打断了她,声音如洪钟大吕,充满了神圣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真理之光。
“毒素已经在保护它的宿主了!我可怜的岁主,你甚至已经开始为了一个凡人,对抗我——你最忠诚的仆人——为你指明的神圣真理!”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英白拉多最后的防线。她……在为一个凡人辩解?在对抗……岁主信仰的最高诠释者?
她恍惚了。
是啊……她是谁?她是英白拉多,是岁主。而陈夕,只是一个凡人。神明,怎么会……怎么可以……去维护一个凡人,而去质疑自己的信仰?
大主教的逻辑是完美的闭环。如果她反驳,就印证了“毒素在保护宿主”;如果她沉默,就代表她默认了这份“罪”。她无路可逃。
那份对陈夕朦胧的好感与信赖,在这一刻,被彻底污名化。
它不再是美好的邂逅,不再是伙伴的羁绊,而是一种耻辱的烙印,一种让她神性不再纯粹的剧毒。
她开始憎恶自己,憎恶内心那份无法控制的悸动。
原来……那不是救赎。那是一场更隐蔽更彻底的……玷污。
英白拉多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