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司马承得以留居建康,每月可在太学发表政论一次。他初时尚言“复兴晋室”,后见江东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渐渐改口称“愿为新政效微劳”。一年后,竟主动上书建议废除“宗室特权”,主张“爵随功授,田随劳分”,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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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七月,京口传来捷报:归义营首次执行任务,在长江北岸击退一支意图南侵的鲜卑游骑,斩首八十余级,俘获战马三百匹,自身伤亡不足二十。此战由周默指挥,战术灵活,进退有据,赢得满城喝彩。
王衍亲书嘉奖令,赐周默“奋武将军”号,准其组建“江北游击军”,专事侦察与袭扰,不求占地,只图牵制。
同时,他在《江左政典初稿》中增补“军事篇”:明确军队只为护民而存,不得干政;将领任期三年轮换,不得久任一地;战功封赏以士卒为先,将帅次之;凡发动对外战争,必须经监国议政会三分之二通过,并公告百姓知情。
“兵不可一日无备,亦不可一日滥用。”他在批注中写道,“宁可百年无战,不可一日无防;宁可缓进而稳,不可躁进而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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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一场大雪覆盖江南。
建康城内外银装素裹,万籁俱寂。王衍卧病在床,高烧不退。大夫说是操劳过度,心神耗损,需静养百日。
但他仍坚持每日批阅奏章,在枕畔设小案,由仆人诵读公文,口述批复。
某夜,风雪交加,一名老妇冒雪而来,自称是当年被卫?冤杀的清流士人之母,今闻王衍病重,特来献一方祖传药膳,言可清心安神、补气益元。
王衍命人接过,却未服用,反而召见老妇,问她儿子当年冤案细节。听罢,长叹一声,提笔写下:“追赠故士人某某为‘忠义郎’,录入国史忠臣传;其母年逾七十,赐终身禄米三十石,子女免役免税。”
老妇嚎啕大哭,叩首不已。
王衍虚弱地说:“我不是神,无法挽回过去。但我可以不让悲剧重演。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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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五年元日,天气转晴。
王衍扶病出席新年大典。太学广场上,万名学子齐诵《尚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声音如潮,震撼天地。
王衍立于高台,披着厚重黑裘,面色苍白,眼神却明亮如星。他举起手中的《江左政典初稿》,高声道:“今日,我宣布??此书正式颁行!自即日起,凡官员选拔、赋税征收、司法审判、教育科考、外交往来,皆以此典为准绳!违者,无论贵贱,一体究责!”
全场沸腾。
顾荣含泪跪下,陆玩、谢鲲等人相继跟随,七姓家主齐拜于雪地之中,齐呼:“愿遵典章,共守文明!”
远处,江面上商船列队鸣笛,港口灯火通明,映照出一片繁华盛世之象。
王衍闭目伫立,任寒风吹动衣襟。他知道,这本书不会立刻改变整个天下,但它像一颗种子,已经深深埋入这片土地。
只要有人继续阅读,继续践行,终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荫蔽九州。
风雪又起,落在他的肩头,宛如时光的尘埃。
但他站得很稳。
因为他知道,自己守护的不只是一个政权,而是一种信念??
文明,可以在废墟中重生;
仁政,可以比刀剑走得更远;
而希望,从来不属于胜利者,只属于那些在黑暗中依然不肯熄灭灯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