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不懂——她不明白,此刻对方面上为何会露出此等懊悔与自责的神色?
李彻无暇再多理会卫颂的追责声,视线越过对方,径直朝着她凝望而来。
穿过幽黑的夜色。
四目相对。
那样一双精细的眸,美艳到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触目惊心。
而今眼底情绪如潮涨,起伏不平。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
卫嫱扭过头,扯了扯兄长袖角:“莫再说了。”
卫颂:“可是你——”显然有替她打抱不平之意。
女子神色清淡,平静的语气似是在说一件极稀松平常之事: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兄长,不必再提了。”
云淡风轻的一声,宛若已打开心结,过往再多纠葛,也都不以为意了。
李彻一颗心狠狠一陷,神色复杂,眼瞧着她。
方才卫颂说,当年她险些死在了产房中。
而他,这个对自己妻子残忍至极的男人——便是差点杀害她的凶手。
他张了张嘴唇,本想开口,却发觉嗓子眼如同被棉花堵住一般,让他发不出半分声息。
李彻就那样立在此处,呆呆地看着她。
原是一双无比精细的眸,此刻眼神中流转着她看不大懂的情绪。
那是什么?
是心疼,是自责?
还是悔恨?
片刻,对方微哑着声音,自喉咙里低低挤出一句:
“阿嫱……”
拜他所赐,她受了那样多,那样多的苦。
灯火阴冷,逐渐有几分逼仄,笼住人单薄的、瘦小的影。一回想起那日,卫嫱仍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原本清淡的鸦睫,此刻不知被何物漉湿,她的眼角亦洇了些红。
那时候,卫嫱过得有多苦,心中便有多恨李彻。
她一面恨着李彻,又一面恨着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
卫嫱闭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心想。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永生永世,她都不要再遇上李彻了。
太疼太疼了。
阴冷的风裹挟来薰笼内的安神香,温和的雾气,又带了几分梨花的清甜。所幸她立于阴影之下,面上异样不甚明显。女郎深吸一口气,绕过桌角转身朝里走去。
“我乏了。”
她不看兄长,也不再看李彻。
不去看那些剑拔弩张。
不去看二人眼中情绪的汹涌。
她着实太累太乏了。
阴雨又是一阵绵延,夜风将烛火吹打得断断续续,投落下她摇曳不平的黑影。
忽然间,她听闻帐外一阵脚步声。
行色匆匆,越过她的军帐,朝另一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