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仵作却惊得腿一软,求助般看向裴昀。
裴昀站在阴影处,沉默地像个陶俑,只是微微点了头。
沉重的棺盖被老仵作移开。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名贵熏香与□□腐败的怪异气味猛地逸散出来。
沈知意上前俯身。
棺内,公主安详的面容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已然僵硬的身上穿着华丽的宫袍。
沈知意摈除所有杂念,柳叶刀在指尖稳稳握住,对准了公主白皙脖颈上那道颜色略深的勒痕。
刀尖落下,划开冰凉柔软的皮肤。
“喉管洁净,无烟灰附着。”她的声音清晰而明确,“若是生前自缢,气息断绝前必吸入烟尘。”
裴昀没有阻止她继续。
恰在此时,一声裹挟着怒意的吼声响起,冷风裹着寒意从外间涌入,刑部尚书王彦冲身着深紫色官袍,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公主棺椁上,看到棺椁被打开,公主脖颈处那被划开的伤口时,眼中喷出熔岩般的怒火,直直烧向裴昀。
“裴昀,你好大的胆!”他怒道,“竟敢如此亵渎公主凤体!”
他道:“圣上震怒,要的是此案速速了结,老仵作早已验明,公主自缢而亡,铁证如山!你们大理寺作甚非要横生枝节!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安稳了吗?”
老仵作早已退至角落,此刻身体抖如狂风中的枯叶,额上冷汗津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起分毫。
裴昀缓缓侧身,脸上不见波澜,出口的话语慷锵有力:“圣上要的是真相,而非草草了结的糊涂案,喉管无灰,自缢之说,根本立不住脚!”
“荒谬!”王彦冲怒极反笑,指着那老仵作,“你问他,当日验尸是他办的,公主就是悬梁自尽!岂容一个黄毛丫头在此妖言惑众,混淆视听!”
沈知意却仿若未曾听见这般雷霆的斥责与威胁,继续验看公主尸身,指着公主甲床与皮肤相接的缝隙深处:“甲床微绀,毒入肌理,分明是中毒之症,缘何卷宗上对此结论却只字未提?此乃仵作常识。”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老仵作紧绷的神经上,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猛的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地板上,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起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彦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死死盯住抖成一团的老仵作,声音像是淬了霜:“她说的,是与不是?”
老仵作脸上涕泗横流,哀求道:“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老眼昏花,上了年纪,确实没瞧仔细,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该死!”他语无伦次,只顾着拼命磕头,额头撞击石板的咚咚声在死寂的殓房里回响。
“疏忽?”裴昀的声音冷如刀锋,“大理寺狱中自有让你仔细回想的法子!来人!”
“不,不是,不是的,大人,不是小的!”老仵作猛地尖叫起来,指着虚空一处,恍若那处有什么鬼怪存在,“是驸马!是驸马爷让小的这么写的!他……他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务必写成自尽,小的不敢不从啊,大人!饶命,饶命啊!”
驸马?
裴昀看向王彦冲,眼中的怀疑像是一柄寒刃。
王彦冲脸色铁青,脸上是浓浓的愠怒:“一派胡言,竟敢攀咬皇亲。来人,将这渎职欺瞒的老东西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两名衙役应声而入,粗暴地架起瘫软在地的老仵作,老仵作凄厉的喊冤声渐渐远去。
殓房陷入了死一般寂静。裴昀若有所思地扫过王彦冲因震怒而紧攥的拳头,试探道:“王大人似乎与驸马有些交情?”
王彦冲眯了眯眼,他看向裴昀,眼神陡然犀利:“你怀疑我?”
裴昀定定地瞅着王彦冲带着怒意地脸,没有回答,见王大人没有其他反应,他看向沈知意:“还有别的发现吗?”
沈知意再三检查后,摇了摇头。
裴昀却似挑衅般朝着王彦冲道:“王大人,敢不敢跟我一道去公主府,问问驸马?”
王彦冲眉头隐隐抖动,似在极力压抑什么:“裴昀,你不过一小辈,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些好!”
“王大人不愿意?”裴昀声音冷然,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只听王彦冲一声冷笑,却似有恃无恐:“你不用怀疑我,本官行的端坐得正,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