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无视他几乎要将她钉穿的视线,挺直了背脊,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平静,穿透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大人,我母亲含冤而死,官府却草草结案。”顿了顿,她道,“我知此婚约皆非你我所愿,婚后我不会干涉大人自由,亦不会要求大人什么,只愿大人能助我翻案!”
她跪伏在地,白色的麻衣下是雪白的脖颈,与低垂的头颅。
裴昀皱眉,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为何要助你?官府已然结案,卷宗归档,这案子就是了了。”
沈知意不敢置信地抬头,身子摇晃了下,像一株在寒风中孤立的芦苇。
裴昀冷然转身。
她闭了闭眼,带着孤注一掷:“裴大人!”她高喊,“我们做个交易!”
裴昀驻足转身,锐利的目光扫在沈知意脸上,像是要看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助你验尸断案,勘破冤情。你帮我重翻旧案,帮我母亲沉冤昭雪。”
“我们各取所需!!”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昀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眼底是森然的愠怒。沈知意此番话像是触及了他逆鳞。
“荒谬!”一声低斥,如金石击磬。
他向前一步,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沈知意笼罩,常年浸润刑狱的煞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胆俱寒:“大理寺,国之刑狱重地,岂是尔等无知妇人拿来交易、儿戏之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滚出去!”
最后一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
沈知意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脊梁。同时,一种绝望与无助袭上心头。
像被厄运死死扼住了喉咙,心中悲戚到发不出一声呜咽。
可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绝不!
她目光越过裴昀寒霜般的脸,落在房间角落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那是……
她眸中出现了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笃信。
几乎在裴昀话落的同时,她动了,几步移到那书案旁。
裴昀完全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放肆,反应慢了半拍,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沈知意已然俯身,手指精准地按在了那份摊开的卷宗上。指尖冰凉,飞快滑动,一目十行,扫过卷宗记录后,她眼中立时浮现出死者的死状。
“死者指甲末端,隐现青黑之色。”她的指尖轻轻点向卷宗上“指端微绀”几个字,目光抬起,直直撞入裴昀那双沉寂的深眸,“此乃毒入肌理之兆。”
闻言,裴昀瞳孔猛地收缩。
沈知意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指尖迅速下移,落在另一行描述颈部伤痕的记录上,声音更加锐利:“然其颈骨、舌骨完好,未见寸断!”她抬起头,迎着裴昀带着惊讶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挑衅,“大人。”
“她并非自缢身亡!”
话落,如同在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余波在新房中一圈圈荡开。
裴昀站在那一动不动,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巨浪。他死死盯着沈知意,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将她整个剖开,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长了。
沈知意浅默地呼吸,等着最后的裁决。
裴昀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不知明的情绪:“继续……”
沈知意舒了口气,缓缓起身,素麻衣袖垂落,遮住她此刻微微颤抖的手:“大人。”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指甲青黑,毒入肌理,非一日之功。颈骨完好,舌骨无损,自缢之人,喉头受扼,舌骨必有断裂或移位,此乃仵作入门之识。”
她的目光扫过卷宗上那潦草的记录,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诮:“卷宗语焉不详,若非有意忽略,便是勘验之人,眼盲心盲。”
裴昀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