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压下喉间那点残余的异样,‘阮柿子’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痞笑重新挂起,甚至比之前更灿烂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衅的风流。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反手将月白鲛绡纱帘重新拢好,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娘娘这话可真是伤人心呐,”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那份磁性的微哑更添几分惑人,桃花眼波光流转,深潭般的墨色试图掩盖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金芒,重新凝聚起掌控全局的从容。他走到温招对面的另一张圈椅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斜倚着椅背,姿态依旧闲散,目光却牢牢锁住那冰冷的银色面具。
“难道无事,就不能请娘娘出来散散心,品品这聚欢阁新到的‘醉春风’?”他指尖不知何时捻起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荡,映着雅间柔和的灯光,散发出醇厚的酒香。“这深宫寂寞,娘娘整日对着那些……”他故意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狎昵的意味,“……死气沉沉的宫人,岂不无趣?不若看看这鲜活的人间烟火,听听这软语温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面具后的反应。那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没有丝毫波动。他的话语,他的试探,甚至他刻意流露的狎昵,都如同投入无底寒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愤怒或厌恶都更让他感到……挫败。仿佛他精心编织的言语陷阱和惑人风情,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如同细小的毒蛇,悄然噬咬着他的从容。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杯杯壁,试图稳住心绪。
温招静静听着,面具下的唇角,或许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人可见。她并未接他的话茬,也不去碰那所谓的“醉春风”。
“呵……既然娘娘不喜这醉春风,那我便同娘娘讲些趣事儿。”‘阮柿子’在温招身旁的木椅上坐下,姿态依旧闲适,只是那斜倚的角度,微妙地调整了半分,似乎想离那冰冷的气息稍远一点。他指尖把玩着那只小巧的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映着他那张风流雅痞的脸,却照不进眼底深潭般的墨色。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磁性,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无关紧要的故事:
“听闻啊,这皇宫中,昨日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桃花眼尾上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温招那毫无表情的银色面具,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波动,“那怀着龙嗣的梁婕妤,竟一夜之间,突然就……毙了。”
“毙”字从他唇齿间轻轻吐出,带着一丝玩味的叹息,如同谈论一朵被风吹落的残花,而非一条消逝的性命和未出世的皇嗣。他仔细观察着面具后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温招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羽睫轻颤了两下。
“此事人尽皆知,皇上已经宣召,梁婕妤秽乱后宫,引邪祟入体,”她微微侧首,那两道深渊般的狭长缝隙牢牢锁住‘阮柿子’,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封的潮水,无声地漫延开来,“阮公子可是对此事有别样的见解?”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雅间内沉水香清冷的余韵,被一股无形的、更为凛冽的寒意所冻结。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好一个良妃!竟敢拿皇上压他!‘阮柿子’眼眸微眯,但他话锋一转:“自然是不敢,但是在下还听闻了一些更有趣的细节。”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锋,试图刺穿那冰冷的金属屏障,“比如,梁婕妤出事的地方,似乎并非什么秽乱之所,而是供奉着一尊……颇为古怪的佛像?”
温招端坐的身形,纹丝未动。冰冷的银色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只有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漠然地“注视”着他。
‘阮柿子’毫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锥:“那佛像……名唤子祭佛。”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就在“子祭佛”三字落下的瞬间,温招那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震动了一下,一旁的柳含烟也跟着捏了把汗。
她搭在膝上的、被宽大袖袍遮掩的指尖,猛地向内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冰冷的、毫无表情的银色面具之下,那双隐藏在深渊缝隙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个轻佻、危险、风流的阮柿子……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子祭佛是万诡门的产物!他究竟是何人!
‘阮柿子’望向温招的反应,很是满意,又慢悠悠的开口:“而且啊,这西市的金身轩便有一尊子祭佛,恰巧,在下还与这金身轩的老板娘是旧友呢……”
‘阮柿子’唇齿间轻飘飘落下的“金身轩老板娘”几个字,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温招那层万年玄冰般的外壳。
“嗡”
温招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面具之下,温招的瞳孔骤然缩紧到极致,随即又猛地扩散开,深不见底的幽潭瞬间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澜。
柳含烟的魂体在她身侧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柳含烟也开始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重新审视起来。
“诶诶~这位小姐,别太激动,孤魂太激动会变成厉鬼的~在下会害怕的~”‘阮柿子’贱兮兮的对着柳含烟调侃了一句。
温招是聪明人,如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要揭发她,也不会把她约到这里。
“阮公子,本宫向来只与坦诚之人议事。”温招微微眯了眯双眸,外言之意,让眼前之人坦白身份再与自己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