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昏涨,她撑着床褥费力坐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谈。
他拿出一枚舒神畅心的舒清丸,跟黑无常一样对她说:“上吊多痛苦。我这儿有王留青专门研制的毒药,没什么苦味,吞下去,不到片刻就死去,跟睡着一样,一点痛苦都没有。”
棠惊雨惊恐地往后躲,颤着嗓音说:“我不要。我不想死。”
“我瞧你想死的很。”他简直气疯了,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扯过来,捏开她的嘴就把舒清丸丢进她的嘴里,捂住她的嘴,仰高她的头,让药丸能顺畅地被她吞进肚子里。
她信以为真,拼命地挣扎。
“咳咳咳——”
挣扎中呛到自己,她趴在床沿上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咳得满脸通红,她颤抖着伸手要去拿床边方几上的水。
谢庭钰见了,冷漠地上前将茶壶拿到自己手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声音冰冷,带着比夜色还要浓郁的恨意——
“你不是想死吗?那就去死吧。
“现在死了,正好把你埋到海棠林里。等明年春天海棠花开了,每一朵花都有你的影子。
“它们可比你乖顺多了。”
第39章
白露为霜。
下过两场雨后,风里已经有了秋的寒意。
今日难得天晴,河滩波光粼粼。
靠近岸边的水面搁了一张春凳,春凳前又放了一张酸枝木禅椅。
棠惊雨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踩到春凳上,一路往禅椅去。
捋好裙摆双腿盘坐在禅椅上,她手里端着一袋鱼食,捻起一点鱼食,往河水里撒。
此处河滩鱼虾丰富,鱼食刚撒下去不久,就有几条游鱼前来争相觅食。
游鱼越来越多,聚集在禅椅椅腿边围来绕去。
她把头搭在膝盖上,一点一点地撒鱼食,笑吟吟地看鱼儿们争抢,在水里翻起道道雪痕般的细浪。
这是她在芦雪庵的第二十七天。
芦雪庵是谢府里距离岱泽楼最远的地方。
庵舍距离河滩有五十步远,一带几间,茅檐厚土壁,木槿篱笆,青竹轩窗,四面都是芦苇葳蕤,连绵掩覆。
此处栽种的是蒲苇,花穗如雪狐尾巴一样蓬松柔软,在渐起的秋风里轻摇摆晃,似一堆堆凝于半空的酥雪汇集而成的雪海。
那晚后,棠惊雨就仿佛被谢庭钰放逐到芦雪庵一样。
他没再来见过她。
偌大的芦苇荡只有一个莲生在旁相伴。
棠惊雨不被允许离开这个芦苇荡,其他人也不能过来寻她。
看似天地辽阔的孤独,实则处处合她心意。
一袋鱼食喂完,饱餐一顿的游鱼们慢腾腾地四散游开。
棠惊雨换了一个坐姿,双腿交叠搭着椅面,单手支颐地斜倚在禅椅上小憩。
顺着记忆回溯浅望,她度过了一个目前人生中最为无序而繁杂的夏季。
幸运的是,夏季结束时,她没有变得悲惨,而是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
在芦雪庵里,只要不站到高台去看,就看不到远处的高院围墙,只看着眼前辽阔的河滩和四面交围的蒲苇丛,就好像自己真的去深林秘境里隐居了一样。
比起真正的隐居需要事事自己动手,这里吃穿不愁,还有一个武功高强随行左右任劳任怨且沉默寡言的莲生。
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平淡宁静,日复一日的闲情意趣,喜欢到甚至超过了元光四年的除夕夜。
那些交织浓烈的爱恨情仇,远的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谢庭钰,就好似醉酒后发生的一场漫长且刻骨的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