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跟冯争鸣相处了这么久,可太知道怎么戳这些暴脾气的人死穴了,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轻飘飘地回答姜九爷:
“要真跟你说的那样,哪天共军打来了,我肯定投共的。”
“你!……”姜九爷嗖地站起来
“够了!有事说事!扯尼玛的八丈远!再扯批扯调的,老子要毛了!”
邢五爷生气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比姜九爷大多了。
别人不知,但邢五爷对方结义之前和共产党私下的来往十分清楚,姜九这样的表现,就跟多见不惯共军一般,这让邢五爷着实愤怒。
姜九爷憋着气,邢五爷怒视他,陈三爷摇摇头,姜九爷忍了没再开腔。
“行善,还在生气啊?”邢五爷转头,试探着问周立行,他现在也猜不到周立行到底是越平静越生气呢,还是暴躁起来才算生气。
周立行对邢五爷的观感十分复杂,他后来猜得到,应该是邢五爷出门前就派人去求助,才能让林参谋来的如此及时。
若是只有八十八军的李参谋来,未必能袒护他周立行。
可邢五爷本人就抽大烟,按谷娃子的说法,邢五爷当初对忠义堂入股烟馆的事情,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他邢五没有表明态度,连带着唐浩子也没反对。
“没生气。”
周立行还是得给邢五爷面子,他平静地回答,“你们也没怕我生气。”
这话说得在场人都挂不住脸皮,陈三爷嗨呀一声,拍着自己的胸口哀叹道:
“小八爷啊,我陈三爷给你认个错行不!是我被钱迷了心窍,就想着多点渠道多挣钱,是我贪心,要不你打我红棍吧……”
周立行静静地看着陈三爷,好了,唱红脸卖可怜的来了。
实话说,他还真的想打陈三爷的红棍!打得他屁股开花那种!
代舵把子才干多久啊,就开始试探底线了……
陈三爷不是靠打架杀人升的排位,他最擅长的只是做生意算账和人情往来,见周立行绿幽幽地盯着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即开始解释:
“行善,我也是没办法啊!方大爷走的撇脱,我们留下来的人可难哦!没钱寸步难行啊!”
“你看,几千号人出去了,这些人的军饷要我们自己筹,武器我们自己买,堂口十几年的积蓄一下就干干净净。”
“这些人走了,活没得人干就算了,他们的家属还得每季都发救济粮啊!各个分堂要供兄弟们吃饭,钱不够就得问总堂要;兄弟们家里婚丧嫁娶,堂口给不给办礼?和其他堂口,政府部门,要不要迎来送往,相互打点?大爷带出去的人被小日本打死了,我们也还得准备一笔丧葬费呢……”
“这样样事情,都要钱,我也是心里为大家着急,为了大家的利益……其实你看,什么来钱最快?除了抢,就是鸦片,这四川那个军阀不贩鸦片?”
陈三爷说的唾沫横飞,越说越觉得自己用心良苦,本是没有错的。
邢五爷连忙开始大声咳嗽,打断陈三爷的话,“行善,当初做这个决定去入股,我们大家都有错。”
车十爷终于能插上话了,他赶紧跟着表态,“就算我们出发点是好的,可也确实违了方舵把子的令,是我们没对,我们都反省。”
唐浩子全程都在看大家,这个时候只管点头。他其实一开始是反对的,但陈三爷说能给大家多分钱,他又犹豫了。此刻大家被周立行一招石破天惊的玉石俱焚给吓住,他其实内心是轻松了不少的。
周立行攥着椅子的手缓缓松开,“陈三爷,邢五爷,姜九爷,车十爷,滇缅公路通了。”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摸了摸鼻子,“是,是啊……”
“那条路上进来的,都是紧缺货,稀罕货。”
“咱们堂口搭上的这条路,随便漏下的点滴油水,都比大烟挣的多。”
周立行毫不客气地点穿,“你们,当真以为我不懂挣钱吗?”
邢五爷老脸一红,陈三爷圆脸一白,姜九爷驴脸一青,这三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内心最隐秘的一点被戳破了。
“我当初跟着公路局去跑川滇线的货运,之后又跟着陆军独立工兵团交通部直属施工队修路,我会对走私的生意,一点都不懂吗?”
周立行把话摊开了。
“你们虽然口口声声喊我小八爷,可我确实年龄小,进堂口时间也短,又是承了黑老鸹的福荫,受了方大哥的提拔,所以……在各位爷心里,我只是小,并当不得八爷。”
“若不是这次,我亮了脾气,甚至开了生死场,你们甚至从未真正把我当一回事。”
“你们怕的,是方舵把子,不是我周行善。”
邢五爷将那眼睛一闭,恨不得原地消失;陈三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真是受不住这愣头青的直白;姜九爷倒是想跳起来跟周立行对骂一通,又怕周立行记仇之后暗地里收拾他,只能用冷笑显示自己的不屑。
“行善,我和三爷确实有当老辈子的资格,我们也确实是有把你当晚辈在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