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明的防备终于土崩瓦解,他把江书鸿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摸她散落的长发。
她犹在怀中絮絮道:“我以为只是一场梦,没想到竟全是真的。还好,还好,臣妾终于醒过来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个孩子没能留住,却把臣妾的魂唤回来了,臣妾竟有些感激和庆幸。”
“臣妾不敢与任何人说,便是最亲近的宫女,便是父母兄长,臣妾也万不敢言。”
萧景明能理解她有口难言的心情,因为他同样无法开口对任何人讲出这段日子的遭遇。时人深信巫蛊鬼魂一类的存在,若真被人得知了这样荒诞的事,即使贵为皇帝,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安危无虞。
“可臣妾实在需要有一处倾吐,否则那样的绝望感,要把臣妾吞没了。”
“臣妾只敢对您说,只愿对您说。”
她圈住萧景明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她听到萧景明的心跳声十分明显,比平常要微微快一些。
她感觉到萧景明从进来到现在,身体的姿态越来越放松和柔软,抚摸她的动作也越来越自然。
她心道,当然只敢对他说,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他有过同样离奇的遭遇。世人也许当她被鬼附身,萧景明却一定能理解,这世上就是会发生这样无法解释的异象。
萧景明再开口时,声音果然已十分温和:“别怕,别怕,朕在这里。”
他不再问她这些日子在做什么,不再打算去比对她的记忆,不再试探她对这些天的朝堂之事知晓几分。
这样一个全心爱慕和依恋他的女子,纵使有几分小聪明,也不过是为了多得他一些情爱,这样的小聪明,是无伤大雅的可爱。
她不会是龙椅之上那个夺他权柄的孽贼。
皇帝在雍和宫中呆了很久很久,久到六宫上下传遍了贵妃复宠的消息,久到江书鸿已在皇帝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圣驾才离开了雍和宫。
萧景明哪里也没有去,回到了养心殿。
帝王的仪仗消失在流萤的视线里,她不急不忙地回到内殿,屏退了宫人:“娘娘精神不好,动静多了反吵着她休息,我与疏雨在这里守着就好。”
待到人都退下了,她才来到江书鸿床边,附耳轻声道:“娘娘,皇上走远了。”
江书鸿倏然睁眼,眼中一片清明,既不见睡梦中的迷迷蒙蒙,更不留丝毫刚刚的惊恐难安。
她的神情冷静得出奇。
“拿纸笔来。”考虑到小产后的身子确实需要休养,江书鸿没有勉强,令流萤挪了案几到床边,伏案提笔。
这一关是过了,后头还有不少硬仗,需要她打起精神应对。
雍和宫内殿的蜡烛燃到了三更天。
……
第二日的一早,坤宁宫仍空缺着左上首的位置,正是属于皇后一人之下的瑶贵妃江氏。
贵妃前些日子被禁足,已许久没来请安了;如今又小产,更是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然而一道一道的视线,并不因位置空着就停止向那处投去;有意无意的交谈里,也总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谁还不知道,贵妃怀着皇嗣时触怒了皇上,据说皇上去看过她几次,却愣是没把握住一次机会,眼看着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就在众人以为江氏的时代终究要过去时,她却绝处逢生了。
全因自己的忧思过重、不遵圣意,失去了孩子,一个孕育皇嗣不力的罪名是逃不脱的,加上前些时候屡次惹皇上不快,贵妃的好日子理应走到尽头了。
不曾想皇上去了一趟雍和宫,出来时不仅解了贵妃的禁足,不久又送去成堆的珍宝与补品。贵妃小产自然不可侍寝,皇上却哪也没去,自己回了养心殿。
皇后更是交代说,皇上今早叫人专程来跑了一趟,叮嘱她警告后宫众人,不可去叨扰打搅贵妃休养,不可在她面前谈起孩子的事徒增伤怀。
他说,贵妃正是伤神之际,谁再招惹起她的愁思,以犯上论。
偏宠和怜惜相较于以往,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人人都知道,瑶贵妃的风,又重新在皇宫里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