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辨是为昏,有耳不听是为聩。
周祈安忽然在想——真实的声音被一层层地阻挡在外,原来有些上位者,最后就是这样昏聩掉的。
冬季的天暗得格外快,暮鼓响起,张一笛、玉竹得了周权的命来寻他时,周祈安已经喝得五迷三道。两人一人一边地搀着他,将他塞进了马车里。
一到年底,各种宴饮的事便出奇得多。
隔日,怀信、怀青来府上给大哥拜年,周祈安在一旁作陪,大年三十,一行人又到国公府吃年夜饭。
每逢年节,坊门便不关闭,方便百姓往来拜年。街道上的巡逻倒是t更紧密了,以免有人醉酒闹事。
周权、周祈安上了马车一道回府时已是亥时,坊内有人在放烟花。
周祈安又喝了些酒,脸颊上浮着两团红晕,掀帘扒着窗子看着那灿烂烟火,吹着小风惬意地说了句:“明天总算能睡个懒觉。”
“明天可睡不了懒觉。”周权说道,“王爷要到青云寺去请头香,你也得去。”
周祈安问了句:“几点啊?”
“寅正便要出发。”
周祈安两眼一黑——这比早朝还要早!
周权道:“老爷子说了,大年初一,长安的百姓都要到寺庙烧香,咱们得早去早回,免得霸着场子不让人进,再遭人唾骂。”
青龙寺是大周的护国神寺,一行人抵达山底时,四周官兵已层层布防,寺庙里的钟声悠扬响起。
林间浓雾仍未退散,住持带领几个弟子下山接应,一行人沿着石阶缓缓前行。
入了大殿,祖世德虔诚跪拜。
他一左一右是王佩兰与周惠栀,身后一排是周权、周祈安、祖文宇,再往后一排便是怀信、怀青、张叙安。
拜完,祖世德与住持进了堂屋喝茶,一行人从旁作陪。
周祈安听闻后山上的腊梅开了,开得漫山遍野,坐了一会儿,便拢上狐裘到了寺庙后方的观景台,弯着腰,挂在石栏上静静赏梅。
他心中有万般疑问,但佛祖却给不了他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声:“二叔叔!”
栀儿穿着红色小袄,裹着粉色狐裘,“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琴儿跟在身后说道:“慢点跑!”
周祈安蹲下身将栀儿抱了起来,白雪覆盖之下的世界,静得像真空。
栀儿看着他,问了句:“二叔叔,什么是乱臣贼子?”
周祈安笑了笑,问道:“栀儿是听谁说的?”
“刚刚有两个扫地的和尚,说我们是乱臣贼子。”栀儿有些伤心地道,“二叔叔,乱臣贼子是不是骂人的话?”
周祈安伸手掸了掸落在栀儿头顶的雪,说道:“若是能对百姓好,那便不是乱臣贼子。”
周祈安抱着栀儿去够石栏外探出来的一支腊梅。祖世德一行人喝了茶,在住持带领下,也来到了观景台。
祖世德走到石栏旁,望着一片浓雾笼罩之下的深山,望着前方熙熙攘攘、一切如常的长安城,顿感眼前浑浊一片。
栀儿走上前去,抬头望着爷爷低垂的眼眸,问道:“爷爷,你为什么有点伤心?”
祖世德抱起了栀儿,沉默良久,开口道:“从今往后,爷爷就不再是救国的英雄,而是窃国的贼了。”
栀儿拿毛绒绒的狐裘里子,帮爷爷抹去那滴浑浊的泪,说道:“二叔叔说,只要对百姓好,就不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