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兰舟苦笑:“今晚之前,不算认识。”
步蘅咂摸这句“不算认识”。
易兰舟的意思,像是有前情,可依今夜祝青的反应看,他们确实是不认识。
步蘅几少追挖别人不主动倾吐的事,此刻亦然。
聊这几句话,已经岔开步蘅进会议室的路,易兰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厨房。
刚转过头,却见崴了脚的池张靠在长虹玻璃推拉门上,正冲他似笑非笑,显然是听到了不少。
易兰舟往外迈步,池张伸出崴了的那只脚拦住他去路:“一见钟情?”
一向没脾气的易兰舟即刻怒道:“别胡说!”
池张搁心里骂:大傻子。
从嘴里吐出来的却是上一句话的变种:“脸皮这么薄,你以后出门我怎么放心?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都打听人家户口了。能遇到喜欢的人是多么低概率的事儿啊,好事儿,一把年纪了,你怕什么?别丢咱的人。”
***
近四年前。
易兰舟跟随学院里的一支交叉课题组做技术支持,赴绍兴参加非物质文化遗产论坛,其中一位相熟的校友,是资深越剧票友。
易兰舟跟随这位校友深入当地许多戏院,看了多场越剧团的演出。当地尹派传人多,那校友又喜越剧小生,遇到合眼缘的,便一连数日,连刷N场。
他们看得最多的,是一个镇级越剧团的演出,演的是老段子《楼台会》。
台上梁山伯正在吟唱“那一日钱塘道上送你归,你说家有小九妹”。
段子虽老,胜在演员扮相清丽出挑,唱腔出新。尤其扮小生的演员身段细长,峻眉剑挺,英气逼人。唱腔则是音色明亮,出口隽永,情愫婉转道来,刚柔自然相济。
对戏曲全无感觉的易兰舟,突然因这戏对越剧生了些兴趣。
连听四日,第四日下戏后,校友生了拜访演员的心,扯易兰舟去后台。
他听校友同剧务沟通。校友从善如流,将对扮演“梁生”的演员的钦佩之情恭维润色到变了形,近乎成了不加掩饰的倾慕。等了许久,偏生在校友内急临时离开去解手,只剩他这个陪衬在的时候,剧务将卸了妆的演员引了出来。
此前妆面重的人此刻素着一张脸,年轻到晃人眼,艳到带攻击性。
易兰舟第一次见这样好看的姑娘。
剧务将校友那番钦佩之词近乎复述了一遍,年轻的“梁生”耐心听完,而后顺手从一旁四角立柜上陈列的白瓷瓶内抽出一根白玫瑰。
她矗在原地,摇了下花梗,晒了个不算走心的笑。
易兰舟站在原地不敢动,静等校友前来解围。
“梁生”却没等,问:“真像胡伯说的这样,连看了我们四个晚上?”
易兰舟发窘。
“梁生”道:“现在很少有人有这种耐心,您是喜欢我们的戏呢,还是喜欢我这人?”
易兰舟本已微颔首,此刻受惊,顿时抬眸。
“梁生”道:“别紧张。”
她将白玫瑰插在易兰舟身着的西服正装口袋里:“不管是哪种喜欢,都感谢厚爱。萍水相逢,没什么可回赠的,祝您前程似锦,如愿以偿。”
易兰舟当时已经从戏院的海报上得知,扮梁山伯的小生,名为祝青。
剧务说,她是临时救火,假期打零工。她那样轻易地进入他的旅途,在深秋时分,隔空搅动一池春水。
第29章步履之往。
29:声名水上书(一)
见池张横插进来,步蘅即刻从厨房挤了出去,放弃刚露苗头的八卦,不多打听不过问,给那俩人腾地方。
视线横穿过四居室内的笔直廊道,步蘅扫到适才房门紧关的会议室此刻正门庭洞开。
她往里
探了一眼,见封疆正立于同会议室门相对的那扇窗前,陈郴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正手握一沓单页,手臂数振,不知道在同封疆讲些什么,整个人像是要随时起跳一样,激动和亢奋的情绪隔着数米远依然非常感染人。
靠窗的白炽灯照出两人狭长的影子,投在光线黯淡的地面,恍如灯下移动的两具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