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想法。
江序舟有很久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了。
四年前这种想法无处不在,四年中这种想法是种奢望。
他不敢想,也禁止自己去想。
因为想又得不到的话,这种想法会成为一种负担,一种拖累,久而久之就会困住自己,迟迟走不出去。
然而,他同样知道自己囚禁住了这个念头,并不等于会囚禁住思念。
原本,江序舟已经做好了与其纠缠一辈子的想法,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自己困不住的思念,拉来了最思念的人,用久违的爱融化了牢笼,释放出了念头。
有那么一刹那,他不想去管所谓的生与死,甚至想冲去律师那里,撕掉之前写的信。
他不希望手术有失败的可能性,也不希望自己只留给爱人一段短暂且温馨的时光,只希望一睁眼就能看见熟悉的人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从此以后,相互为伴,相互依靠,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江序舟阖上眼睛,他不再惧怕黑暗,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世界将永远会在黑暗的尽头等他。
等他,回家。
*
只不过,这次江序舟好像失策了。
他是被隔壁家属的探望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瞧见自己身旁坐了个人。
不是叶浔。
因为这个人太安静了,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目光由上到下,又由上到下地打量着自己,迟迟不说一句话。
“……邬翊?”江序舟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哎。”邬翊看着病床上转危为安的好友,应了一声,松口气后,握住江序舟的手。
江序舟反握回去,眨眨眼睛,示意邬翊离自己近一点,待到那个脑袋靠近面罩时,他缓缓开口问道:“小浔呢?”
“……他有事情。”邬翊微妙地绕开话题,“这是我唯二来ICU看你,你也不多表示一声,张口就问小浔呢。”
“能不能先和我说两句?”
“……不能。”江序舟眨眨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点难受,又有点不乐意。
明明之前每一次都是叶浔来的,怎么这次不来了呢?
不是昨天说好了今天见的吗?
是因为低血糖还没好吗?
还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垂下眼睛,握住邬翊的手松了劲。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恃宠而骄了。
江序舟想问清楚原因,但是邬翊已经很不解风情地移开了头,再次跟一台扫描机般“扫描”一遍自己,顺带附赠两滴眼泪。
“……一定要把自己搞成这样,才愿意做手术吗?”
“之前……你之前做就好了。”
邬翊的情绪从知道病情一直憋到现在,可他从未在江序舟面前表现出来。
他和叶浔同样以为一切向好的地方发展,但是,那天晚上江序舟突然再一次病危,他们再一次看见那张病危通知书后,才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以及心脏病的可怕。
邬翊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总在反思,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压着江序舟去做手术,或者直接找到叶浔,一口气把病情全部说完,他为什么要听病号的话拖那么久。
他垂眸盯着江序舟的手背,大拇指指腹拂过裸露在外的地方,自责许久后,才敢抬起眼睛。
氧气面罩掩盖了江序舟大半张脸,剩下的一双眼睛也藏在刘海后面,邬翊看不清他露出了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话。
不过,江序舟确实没有说话。
因为就算说了,邬翊也听不见,干脆就透过刘海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