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目光轻轻巧巧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心底再如何惊涛骇浪,总归在龙椅上坐了不短的时日,她这点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她这目光看得赫连翊无端有些紧张,陈乔才不慌不忙双手合十:“我尚未看清,便不慎失手滑落了签文,倒不是什么大事,大师不必担忧。”
那老僧仙风道骨,只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躬身道:“陈宫正,久闻大名。”
陈乔便知道赫连翊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赫连翊低声道:“这是觉缘大师,颇通医理,乔乔,你身体不好。”
这人不知何时开始得寸进尺地叫她乔乔,陈乔有心纠正,无奈当着觉缘和身后香客的面,她不便一提,只点点头,示意去偏殿谈。
*
偏殿中药香弥漫。药柜几乎挤占了大部分空间,铜把手都摩挲得光润。
看来赫连翊说这位大师精通医理,绝非虚言。
觉缘跪坐于蒲团之上,指尖搭上赫连翊的手腕,片刻又移开。
他双手合十道:“陛下龙体康健,气血充沛,心脉亦强健有力,并无沉疴。”
又转向陈乔,“倒是陈宫正……”
陈乔心中咯噔一声,如石子投入湖面。
觉缘捋捋白胡子,继续道:“脉象细弦,沉滞不畅。此乃长期忧思郁结,情志不舒,气机阻滞之象。寒邪趁虚而入,盘踞脏腑,故而畏寒难解。”
他心中暗忖:“不知这女孩儿和皇帝有什么关系,下了死命令要把人留在庙中,不过她身子骨确实差劲,老衲这么说,倒也不算过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回荡在寂静的禅堂里,“此症,非草木金石所能速效,需辅以情志疏导,心结得开,郁气自散,方是治本之道。”
赫连翊恰到好处地惊讶了一下,身子前倾:“大师的意思是。。。。”
觉缘懒得管他,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先帝笃信佛教,少时赫连翊常发高烧,众人束手无策,先帝只得把他寄在觉缘名下当俗家弟子,赫连翊还算是他名义上的弟子。
陈乔倒是很平静,她幼时家中贫困,进宫后又被繁重的活计拖垮了身子。
在和赫连翊交换之时,她情真意切地羡慕过皇帝的身高,肌肉,以及似乎永远用不完是精力。
赫连翊偷看陈乔,见她面色平静,心中才放下口气,一时间想到:陈乔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身体,又是一股闷气在他心中上蹿下跳,偏生他似乎没有立场对谁人发出去,只能自己悄悄咽下去。
面色精彩纷呈。
觉缘的眼神无声的在两人中间轮转一遭,语调依旧古井无波:“陛下,陈宫正,既如此,调理便需时日。寺中清静,于陈宫正身心皆宜。老衲开几剂温养气血、疏解郁滞的方子,再佐以每日诵经静坐,导引吐纳,三日之后,当有起色。”
赫连翊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他是有些觉得觉缘说的日子少了些,但还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爱卿以为如何?”
他语气拖得长长,很有点撒娇的意思。
陈乔对赫连翊的意思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从前没有,现在更不可能有了。
掖庭尽管忙得不可开交,但也不是离了陈乔就要崩溃,借着赫连翊的名义,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还算不错。
她半推半就说了些皇上圣明之类的话,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先行告退。
如同一张绷紧了的弓弦瞬间放松下来,陈乔扑在厢房的卧榻上,伴着悠然的鸟鸣,几乎是瞬间,就浸入了香甜的梦境。
陈乔很满意,觉缘很满意,唯独赫连翊,他不太满意。
如果陈乔还醒着,看见他这一番举措,当真要骂他一句“事儿精”。
赫连翊被迫和自己的恩师手谈了三局,还面对了不少“那小女孩是你什么人”,诸如此类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