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冶和侍剑不由互看了一眼。
这洗墨是个认不得人脸的,素日都是根据人的衣着打扮、动作、声音来分辨人。别的不说,这方面倒是没人比他细心,更准确。
周冶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了侍剑:“湖边刺杀那夜,回雪当时对你很是气恼,对吧?”
侍剑点头:“从林子里出来还吵了半天。”
“可是,等再见的时候,她又像没事人一样?”
侍剑又点头:“她一会好,一会气的,我当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才问公子你……”
周冶不由抬眼又看向了回雪,难道……真的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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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孟珂主仆几人,到了半山处的凉亭。她从五儿手中接过回雪的手,扶着她进亭坐下:“你没事吧?”
回雪笑道:“无妨,就是些皮外伤。”
“委屈你了,回去再让大夫细看看。”
“真的无碍。小姐早料到他们有这一招,我心有准备,并未真摔着。”
孟珂看着她,叹道:“都说了今日让雨歇来,你偏要悄不作声的替了她。”
回雪无奈又宠溺地笑道:“那丫头是个手脚比脑子快的人。即便她有心隐藏,要骗过眼尖的有心之人,只怕不易。还不如我来,才好打消他们疑虑。”
她扫了一眼周冶几人,压低了声音道,“当初选中我们这双生姐妹,为的就是出其不意、以备不虞。这么多年,我们一个在人前照顾,一个在人后暗中保护,都习惯了。尤其是来这绥陵之后,才知道这番安排的妙处,真真是各得其所、相得益彰。”
“若非如此,小姐多次以身为饵,怎能确保无虞?来绥陵那日山上设伏也好,前些日子的湖边刺杀也罢,若让人得知小姐身边有一等一的暗卫,对方必定发动更多人手。我们哪能轻易就坏了这番筹谋?”
回雪深深地看着孟珂,说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雨歇绝不可暴露。这可是小姐的护身符。”
孟珂何尝不明白,只是不忍回雪遇险:“只是苦了你。”
“苦什么?得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姐妹今生最大的福分。若不然,我们早就在哪个富贵人家被糟践死了,也许被卖入青楼,也许……”
回雪的脸上一片空茫,苦笑着摇头道,“一无所有的女子,有几条出路?又有哪一条,算得上生路?”
说着,她又抬眼去看小姐,眼中有不忍。她好歹还有妹妹雨歇作伴,再苦再难的时候,还能相互依傍。
可小姐呢,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官宦人家小姐,却比她们姐妹还孤苦。非得一个人在这世上,硬蹚一条血路。
但凡有个全心全意之人可依靠呢?她不由看向一旁的卢宽,又看了看孟珂。若能跟二公子玉成其事,该多好。还能有谁比他对小姐更贴心周到,更全心全意?
如此,小姐也不必进一个陌生的家里,看公婆姑嫂的脸色度日。长长久久地呆在卢府,不是最好?可小姐却偏偏不做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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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冶几人很快赶了上来,孟珂和回雪便也没再说了。
一行人一起继续往上走去。
卢宽花蝴蝶一样到处飞,飞回来道:“这即是庵还有点儿意思,说这每段台阶都是九九八十一阶,意喻为九九八十一难;而中间歇脚的那个台子,叫不悔台——人生路也好,拜佛问道之路,或是你自己选的乱七八糟的路也罢;只要踏上了,不论历经多少磨难,都得一颗九死不悔的心,迎难而上,方可抵达。”
孟珂闻言,脸上泛起一丝复杂的笑,冲台阶抬了抬下巴:“这两侧都不立扶手,便是因为所有的路,都需得靠自己独自走过,无人可帮扶。”
这话一说,旁边几人不由都看向她。卢宽的脸色明显僵了僵。
她却仿佛没看见,抬眼看着前方那已然露出大半真身的大殿,又道,“在这合计一千零八十阶之上,另有一阶,上面没有石板,需要跨过去,便是跨出红尘去,成为方外人的意思。”
卢宽心下更忐忑了,笑着上前打断道:“嗨,什么跨不跨出去的,我看啊,兴许就是石板年久失修,坏了,没来得及修缮。外人便牵强附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