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孤寂,徐念安却不在意,直接走上前,直言道,“林叔,阿姐既然离京,说明她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你何苦追着她不放?你首辅大人位高权重,只再寻几个女人为妻为妾,别再纠缠阿姐不放了……唔……”
徐念安眸中蕴着怒气,还想再说什么。
眼见男人的神色愈发沉寂,站在一旁的少帝见状,忙不迭捂住她的嘴,小声低语道,“祖宗,少说两句罢,算朕求你了。”
从他幼时见到林大人起,这人就从容不迫,好似天下万物都难以入他的眼,也没有什么是他林远舟做不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露出这副神色,好似失了妻女的鳏夫一般。
徐念安面色不满,极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少帝瞥了眼随行的宫女太监,他们心领神会,忙不迭上前,扯着徐念安的衣服,一边哄着,一边拉她出去,“徐尚宫,陛下有要事同首辅大人商议,咱们暂且离开罢……”
待四下无人,独留他们二人,少帝看了眼眉眼沉寂的男人,叹了口气,缓步上前,拿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
“林大人,是朕派人护送阿姐离京,这是阿姐临走前留给念安的书信。”
“大人要怪,只怪朕昏庸罢。”少帝看着面前神色沉寂的男人,破罐子破摔道。
阿姐想要离京,临行前和念安告别,念安不放心她一人走,也要同她离开。
他怕这人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只能劝说不停,说会派人护送阿姐离京,还说阿姐如今孤身一人,还带着女儿,想必受了情伤,只让阿姐独自一人排解,令她不要前去添乱。
他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劝住了。
他只想着送阿姐走,却未想过待阿姐走后,林大人会是这般模样,好似丧妻一般孤寂。
“林大人,朕派人跟着阿姐,知道她如今的去向,若大人实在不舍,朕只命人将阿姐带回。”
男人抚着手中的香囊,未语一言,良久后才拿起桌案上的书信,缓缓打开,信上字迹清秀昳丽,几顿几停,油墨点得很深,他甚至能想到,女人写信时,垂眸不舍的模样。
她临行匆忙,却留下一封书信给旁人,而未留给他只言片语,只带着青姝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离开。
知晓女人未同人私奔,也未喜欢上旁人,林远舟放下信,眼也不抬道,“不必了。”
既然她想走,想从他身边离开,给她自由就是了。
少帝小心地看着男人的面庞,不知为何,他感觉男人的面色好似愈发沉寂。
不似放下,更像是妥协了……
官兵得令回营,未再搜寻。
暮秋本是首辅大人的生辰,但今年林府却未设宴,上朝时,文武百官偷偷窥着男人的背影,却发觉不知何时开始,林大人的头发白了几根,没过几日,白发愈发多了起来。
虽容颜依旧,但却好似失了七情六魄的仙人,再无旁的情绪,连往昔的随意也消失殆尽,独留冷寂。
他过去只是貌若仙人,如今却真得好似成仙一般,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京中众人也隐隐听说了林家之事,沈氏被休后,回了沈家,没过几日就疯了。
四处说,林大人的那位宠妾同人私奔跑走了,他林远舟还要娶她为妻,谁成想人家根本不喜欢他。
还说她是林夫人,早年嫁给首辅大人为妻,为他生儿育女,他却嫌弃她生的孩子是女婴,杀了他们的孩子,又厌恶她的两个儿子,不承认他是他们的生父。
沈氏每日跑出沈家,在街道上胡言乱语,众人闻言,听得心惊胆战,本以为过不了几日,她就会被林大人处理,可她每日疯疯癫癫上街,却无一人阻拦她。
沈家人一开始还劝她,后来沈家愈发落魄,闹着分家,也无人再理会她。
反倒是林家那个病秧子林远山,每日吊着一口气,托着仅剩的一条手臂,上街前去寻她,哄她回去,可沈氏一见到他,就出言羞辱他,骂他是个残废,不仅里子废了,还缺了一条手臂。
无人知晓到底是谁砍断了这人的手臂,但偌大京城之中,能伤林远山还不被他记恨报复的人,也就林府那位。
往昔刑部侍郎林二公子林昭明,在京中闹出多少事端,如今不知为何,也同他父亲一样,愈发沉寂,平日里鲜少回府。
见他亲娘跑到街上发疯,他也不前去阻拦,只宿在官府,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好似失了情根的木头人,少言寡语,冷漠无情,倒真得有了几分他父亲年轻时的影子……
只是时常会前去京郊的道观,前去祈福。
三年后。
姑苏城内,几个书生在湖岸边游行,忽得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快步跑了过来,手上攥着一个花灯,她身着淡青色衣裳,皓齿红唇,模样分外可爱。
她跑得快,不小心撞进其中一人怀里,只抚着额头,仰头直直看着他们,一双杏眸格外清澈。
还未等他们说什么,一位身着青衣的女人缓步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身子,令她告罪。
女人声音轻缓,透着春水般的柔意。
女童看着他们,闻言举起手中的花灯,献宝似的举过头顶,眨着一双眼睛,轻声道,“大哥哥,青姝撞了你,还请大哥哥原谅青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