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走,手里握成拳,长呼一口气,后背如芒在刺,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一路顶着众人的目光,面不改色,挺直脊背到顾娘子的屋子里,推开门,顾娘子一个人在里面。
“坐吧,”顾娘子点点前面的椅子,“吃过了吗?”
“吃了。”
顾娘子都没有梳妆打扮,穿着很素净的袄子,神采不显,手按在茶盖上,看着林秀水说:“临安跟镇里大不一样,此事说实话,
我也有过错。”
“只是阿俏,”顾娘子按着自己的额头,“亏太多了。”
“镇里卖的莲裙和抽纱绣赚的,都补不上这亏空,我在想,先把这里的钱赚到吧,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你也不要放心上,到时候等天晴了,我们再想点法子。”
她说:“今明两年,就暂且不要变动了。”
“你,你先管好抽纱绣吧。”
林秀水坐得笔直,她知道这次的亏本,影响着后面她所有的安排,费了大劲,说服众人成立的满池娇也成了笑话。
她平静而掷地有声地说:“我想再试一次。”
“我可以承担所有亏本的银钱,不管是几百两,哪怕到上千两,我也能为自己的决定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可以赔,我可以离开裁缝作。”
“你疯了是不是!”顾娘子头一次跟她很大声地说话,“你以为是在扑卖吗?你以为是拿六文铜板搏人家上百文的东西吗?你这一次赌输了,我怎么保你啊!”
“你别想了,这一次就这样,”顾娘子闭起了眼,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这一次亏本就亏本,你别怕丢脸,晚点抓紧赚回来就是了。”
“我真的没有疯,我能亏,我就能赚回来,”林秀水的神情里透露出少有的倔强,“我怕的话,我就不会说。”
她此前确实害怕,她接连做了许多噩梦,可她并不缺乏,从哪里跌倒就有从哪里站起来的勇气。
顾娘子都要被她气死了,“林秀水你知道你眼下像个什么吗?你像个赌徒!”
“那娘子你先支我点钱再骂我。”
顾娘子气笑了,让她暂时滚远点。
到下午消气了,心软了,毕竟林秀水之前给裁缝作赚了许多钱,总不能卸磨杀驴。让她当着整个满池娇的二十几位裁缝,说说她之后的安排,如果大家都觉得可以试一试,那么勉强再试一回。
从前林秀水努力在满池娇众人心里积攒的威望,这一次也转变为失望,裁缝作许多人是看热闹的,只有她们深涉其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们也很想听林秀水到底想怎么说,有些人也略带恶意地揣测,她会不会狡辩。
相反,林秀水很诚恳也很真切地向众人表明,她的决策就是失误的,没有做好,没有长远的目光,她会承担全部的责任,失利的时候埋怨别人,都是另一种狡辩。
林秀水坚定地发声:“可我不会后悔,再来一次成立满池娇,走到临安去,重来一回我这小半个月的经历,我也不会后悔。”
有些事只有做了,只有知道自己走上弯路了,才知道它到底为什么不可行,哪怕试错的代价相当高昂,她依旧肯承认,这路没有白走。
错了就是错了,她又不是死了,她就可以从错误的决定里走出来。
在场不少人被她的言论震撼,有人很欣赏她,也有人觉得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那么林管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跟你不一样,真的耗不起,你说再试一次,到底想怎么试?”金娘子很认真地问她。
陈裁缝说:“我们真的不是在玩小孩子把戏,赌输了耍赖,这次就能轻松揭过去,立即到下一场去,我们积压那么多的莲裙、背心,这个月卖不完,下个月的没法开工,我们难道喝西北风去吗?”
林秀水先说:“既然已经知道,同色化的衣裳在铺子卖得不好,那么就走到处兜售的路子,在市井里混的,她们大多会喜欢花哨的,不会管相不相同,我可以卖出去。”
也不管其他人如何议论,她喝了口水,压下嗓子的痒意,加重声音说:“那么如何要保证形制不变,能保留满池娇的颜色,但是每一件又可以独一无二呢?”
“如何?”
“怎么?”
“不可能!”
“好了,真的不要闹了。”
林秀水在质疑声中说:“做两面穿的衣裳。”
众人歇了声,琢磨这个词,林秀水在临安的小半个月不是白混的,她走访了许多的成衣铺,还去过布市,每一日到深夜都在琢磨,有什么办法可以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