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过了惨淡的一日,傍晚边上,陈九川来请她吃饭,林秀水即使没有半点胃口,也跟着一起去了。
“以后我不干船运了,”陈九川走在她左侧,举着伞。
林秀水被吊起了胃口,语气带点震惊,“什么?”
陈
九川将伞偏斜了一下说:“我准备当行者去,他们不是每日打铁板儿,或是拿木鱼儿,按着阴晴来念的,我就日日念天色晴明。”
“什么呀?”林秀水笑了声,“你这样当不成行者的,人家要照实念的。”
陈九川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都怪当时到天竺寺里,那里经过吴山,两边是求雨圣地,才雨上加雨,要不怪今年潮水涨得太多,全到天上成雨落下来了,再则还可以怪天晴太久…”
“不是,”林秀水纳闷,“非得找个东西怪一下是不?”
他想了会儿说:“是,非得找东西责怪一下。”
“可以怪天怪地,怪陈九川。”
“不要怪自己。”
林秀水轻轻笑了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你说得对,”她跨过脚下的水坑,好多人都怪她,她其实也埋怨自己。
“我们走船运的,碰上最多的就是绕路,”上了船后,陈九川在船前说,“这一条路不成就走另一条。”
他很熟悉临安的河道,在这种明堂大祀时,很多河道都被殿前司占了的时候,特意带林秀水绕了好几条水路,哪怕前路不通,弯弯绕绕,最后也抵达了目的地,山水正店。
林秀水此时缓和了许多,跟着陈九川走到正店二楼,他定了一个稳便阁儿。
待到走进屋里时,陈九川退后一步说:“你先进去,我去点菜。”
林秀水不明所以,仍纠结于他怎么要定一个阁间,撩开蓝缎子门帘进去,又惊又喜。
“姨母,小荷,”她倒抽气,赶紧走几步上前,“你们怎么过来的?”
从镇里到临安城里,起码要有一日的工夫,她从来没想过,姨母跟小荷会到这里来,一是竟不知如何反应。
小荷坐了八九个时辰的船,累得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王月兰一把提起猫小叶,塞到林秀水怀里,站起来说:“坐阿川的船来的,这临安到底是大啊,折腾一日了。”
“你在这里脱不开身,我总要过来瞧一眼的吧,”王月兰说完,先指小荷,“这带来给你解闷的。”
又拍拍大胖猫,“这只是带过来给你添乱的。”
“只有我是来瞧你的。”
小荷此时醒了,她双腿跪到凳子上,努力伸手蒙住王月兰的眼睛,很严肃地说:“娘,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她很认真地说:“阿姐,我很想你的,我坐了好久的船,从天黑坐到天黑来看你。”
她说完,在脑袋上挠了挠,“我来前想了好多话,都怪雨,它把我想说的话给下没了。”
王月兰抓住小荷的手,嫌弃地皱眉,一手的臭汗全糊她脸上了,“臭死了。”
“骗人,”小荷反驳,“我刚才睡得可香了。”
外面有呼啸而来的风雨,林秀水抱着胖乎乎的猫小叶,她傻站在那里,鼻子有点酸,这股酸又渐蔓延到眼睛里,到后面笑出了声。
明明曾经想的是,等她在临安有了起色,再把姨母跟小荷接过来,好好逛一逛,只是啊。
小荷摇头晃脑,“阿姐你待在这里不要怕,我们会陪你到回家去的。”
“你哪里看出来我怕了?”林秀水收拾好心情,问她。
小荷说:“这里不是家里,没有熟人,全是生人,我害怕,你肯定也害怕。”
王月兰说她,“你就会胡言乱语,说点好听的。”
“给我吃点糖,我就会说甜言蜜语了,”小荷脑子转得很快,她赶紧伸出手,“我不白吃,我分给阿姐。”
林秀水哈哈大笑,那些积压的阴霾,稍稍散开。
她知道的,明明面对着两个人,她却深刻感受到了三个人对她的感情,此时要让她缝补东西的话,她一定会手抖,会错针,对从前的她来说,这是要被纠正的失误,对今日的她来说,她允许失误的发生。
如果没有喜欢的话,往返于临安和桑青镇的十八九个时辰也太漫长了。
此时陈九川并没有进来,他靠在墙上,疲惫合眼,他知道她难过的时候,想见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