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晚什么点?她到点就下工。
王月兰还很稀奇,“牢里这么早就放你出来了?”
她说林秀水每天忙成这样,跟坐牢没区别。
“坐牢也得放风,”林秀水坐在椅子上,她安排自己今日的行程,去洗发、拿染布、做衣服。
王月兰则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决定了。”
“好,”林秀水张口便来。
“我还没说呢,”王月兰瞥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近来识字才发现,人还是不能太怕,没什么学不会的。”
“嗯?”林秀水等她下一句,就怕冒出来一句,她要弃丝行而从文。
王月兰却说:“丝行里有个学织锦的活,很多人抢,我想去试试。”
织锦是很抢手的活,这门手艺很难,花样有百余种,可能学的话,织锦工一月有三贯,还能进到官营作坊里去。
人总是贪图安稳,习惯于日子一成不变,可眼下她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为温饱而奔波,王月兰想要走出去试试看,万一她能做到呢?
第64章第64章得巧网
桑青镇盛产的东西除了桑,其余可用四个字概括,那便是丝绵绸绢。
桑多蚕多,蚕丝就多,废茧也多,得拿不好的茧丝做丝绵,打绵线织绵绸,养蚕的人家多,要像官府预支养蚕钱,又称和买绢,织绢还钱,绢布也多。
织锦则少之又少,从前在东京城时,那叫蜀锦,改临安设行在所后,将成都转运司锦院的织工、提花机搬到了苏州,现在的平江府,设立了专门的宋锦织造署。
宋锦在平江府遍地生花,可在桑青镇才刚刚萌芽,相比于织绢的经纬两线,织锦要两经三纬,两经为面经和底经,三纬为专门的色纬,又称重锦。
林秀水对此有多难很清楚,裁缝作里运进来的布,多数是绫罗绸缎,少有锦,贵是一点,第二点是织得很繁琐,一架大花楼木质机织,楼上一人结花本,楼下织手织布,一日最多出布一尺。
织绫罗绸缎的匠人,不说临安城,便是在桑青镇都一抓一大把,可能织锦的工匠,除了平江府外不多。
想织出锦来,不仅下苦功夫,还要吃一番苦头。王月兰想进新设立的织锦坊,得放下她手里的活计,一个月相对轻松的缫丝、扯绵兜,放下这两贯钱,去学上一个月,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姨母,你去试试也好,”林秀水坐在屋子里,她知道这条路很累很辛苦,就算她去织锦,也很难说能学得好。
这跟学字的难度是天差地别,如果说学认字刻苦些就能学会,那么织锦是费劲也不一定能学会。
林秀水起身,走了两步到王月兰边上,她懂姨母的顾虑,便道:“小荷的话,正好思珍有空,我们加些束脩,让她早上到私塾里,晚上我去接回来。”
小荷上了一个来月的学,眼下对私塾已经不排斥,说整日在那也可以,猫小叶的话,一日三餐安排好,它有口吃的,能在屋里躺一天。
至于损失的两贯钱,林秀水说:“只要能学会,往后可以成倍赚回来。”
“姨母,我比你高了,这个家还有我能撑着呢。”
王月兰抬头,又撑着桌子起身,四五个月过去,林秀水早比她高出些,不再是之前从上林塘过来,要她领着去找行老,处处担心的孩子了。
长高、有本事、赚得比她多、处处周全,王月兰能下这种决定,也是因为她清楚,她有人可以依靠。
“好,”王月兰轻声说,“给你当家。”
她就这样放下别人眼里的轻省活计,转而奔向一个极为辛苦艰难的行当里,她连认织机、穿经纬都得花上大半个月去学的营生里。
很难,王月兰头一日啥也没学到,连织机也认不全,哪怕只是站在那里,背后的衣裳却洇湿了一大片。
难到她天擦黑才回家,站在屋门前,想要跨过门槛,连腿都迈不动,靠在墙上歇了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死个人了。
她到底图什么?
王月兰说不清楚,大概不想庸庸碌碌,为此一生。
反正卯了劲去学,一日不会就两日,两日不会就十日,十日不会就二十日,眼下说想要放弃太早了。
王月兰学着织锦,苦累都把肚子咽,有林秀水照管家里,她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去学。
林秀水接小荷回来时,小荷上了一日的学,摇头晃脑地说:“我懂,这叫人不学,不成器。”
“是这个理,”林秀水接过她的书袋,同思珍告辞,转过来又说,“但这句话叫,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小荷不甘心,不点头了,她昂起头说:“那就是幼不学,老何为?我娘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