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她在此刻拒绝皇上的奖赏,那就是拂了他的面子,不知好歹。
孟允抒的心砰砰直跳。
“怎么,孟社长似乎对朕的赏赐有所不满?”
皇上的声音有些凛冽,这让孟允抒意识到,她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既然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或许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说出她的真心话。
于是孟允抒将心一横,再次跪倒在地,语气诚恳而敬重。
“臣妇能够得到陛下赏识,已是感激涕零。但是,臣妇想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饶恕臣妇的不敬之罪。”
皇上的语气毫无波澜:“孟社长的意思是,你不愿接受朕的赏赐?”
“陛下圣明。”孟允抒保持着她的动作说道,“其一,臣妇身为大胤子民,又是朝臣之妻,理应自觉为陛下分忧。臣妇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实在没有受赏的理由。”
前面的这番话只是铺垫,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才是重点。
“其二,臣妇与许郎志同道合,与他的愿景一致。许郎曾向陛下进言改制,请求您提高女子地位,因此臣妇也恳请陛下思虑此事。”
孟允抒做了一次深呼吸,使得她能平稳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如今陛下愿意为我授封,臣妇不胜惶恐,又倍感荣幸。然而,诰命夫人与其夫君官职有关,世人提起诰命夫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臣妇自身,而是臣妇的夫君。臣妇感念圣恩,但不愿将己身荣耀系于许郎,所以臣妇不能受封。”
她深深地低下头去,将额头贴在地毯上。
“还望陛下恕罪。”
她的一句话落入空旷的大殿内,很快便没了回音。过了好久,仿佛有几百年那样漫长,直到孟允抒的脖子都有些发酸,皇上才发出一声轻笑。
“孟社长何必这样惶恐,朕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起来,坐下说话。”
孟允抒依旧保持着眼眸低垂的模样,谨慎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既然你不愿意受封,朕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帮了朕那么多忙,又已经来了勤政殿,若你两手空空地回去,只怕会让旁人说朕小气。”皇上笑道,“孟社长,那你自己说,你想要什么?”
孟允抒心里清楚,要是皇上真想赏赐,哪还用得着过问她的意见。当下她若是敢主动讨要什么东西,一顶“野心勃勃”的帽子马上就会扣到她头上。
“正如臣妇先前所说,臣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扶持明君,为了黎民苍生。”孟允抒在肚子里挑拣着合适的漂亮话,“君心仁厚,臣妇别无所求。若一定要什么东西,那臣妇只愿陛下福寿绵长,令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皇上大笑起来,像是因孟允抒的溢美之词而乐不可支。
他一面笑着一面提到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孟社长,你聪慧过人,定然明白民间小报的处境敏感,在先皇当政时,才逐渐放开了对小报的管制。”皇上说道,“现如今你是舆情中心的人物,在京城百姓中威望颇高,堪称是一呼百应。你就不怕因冒犯朕而获罪?”
“臣妇当然害怕。”孟允抒答道,“但臣妇更怕真相被流言掩盖,被奸人隐瞒。”
她轻轻叹了口气。
“小报的确处境敏感,稍有不慎便会违反大胤律令。可是即便臣妇不去引导舆情,也总有民众知晓事件内幕,终有一日真相会水落石出。到那时,情况或许会更加糟糕。”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的道理,朕自然明白。”皇上满意地点点头,“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接着,他向孟允抒下了一道命令。
“孟社长,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孟允抒不知道皇上是否在试探她,局促地起身说道:“臣妇不敢。”
“之后你见朕的机会还多得很,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同朕说话。”皇上调侃道,“你身为京官,回头旁人问你皇上长什么模样,你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不知情的人还当朕长得奇丑无比,令你难以启齿。”
“机会还多”“每次”“京官”……
这些关键词飞速地从孟允抒脑海中闪过,令她惊异地抬头看向端坐在殿前的人。
这位大胤的当朝皇上年纪不算太大,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的模样,但他的双眸格外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
孟允抒愣怔着吐出两个字:“什么?”
皇上稳如泰山地坐在原位,笑意盈盈地说出他预先想好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