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门时,他隔着熊熊焰光,回头看了眼那具孤零零的棺椁,笑了。
「她是我的。」
「埋进阳华山,在元氏王陵化成灰的,只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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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洵在升阳休整两天后,安排高轩和薛怀嘉率骑兵班师丶回援灵昌,自己则继续率兵沿东南官道追击。
翊东粮仓,数百万顷水田一望无垠丶悄寂无声,朔风卷着细碎雪花,落在他血迹斑驳的铁甲上。他不禁慢下脚步,看着那细碎的雪花静静融化。
沿途官道损毁过半,行军极慢,终于在冬月初二抵达龙城,遭遇了留下来断后的司南侯。
众军兴奋不已丶跃跃欲试,苻洵却命他们就地休整。次日,安排两万步兵留着驻守龙城,自己只带着白袍卫和一万步兵,遥遥跟在司南侯背后,看着她率后军渡过淮水,扬长远去。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你看,其实我懂」,他举目望向白茫茫江面,攥紧了手心那枚玉佩,笑意恍惚,「可是,我只能做荣国的将军,而身为荣国将军,有太多不得已。」
「为什么,你丶你们都不给我机会,一个放弃这身份的机会?」
淮水,蜃洲大陆上排行第三的大河,仅次于伊河和长流川。司南侯渡江时,淮水上已帆樯如云丶舳舻千里。
翊国三万水师封锁江面,以淮水为界,牢牢阻挡了苻洵继续南下的步伐。
冬月初六,庄王嫡长子元承禕,在冯太后丶丞相元璟丶平南侯元旭的拥立下即位,迁都阊江,史称「南翊」。
冬月十八,永嘉王次弟元承贇,在三军郡丶燕州丶洺州军的推举下称王,定都宛平,史称「北翊」。
北翊各路骑兵得元承贇整编丶调度,综合战力大增,坐拥三郡二州大片平原,仓廪尚足,又加高加厚了各城池的围墙丶广挖壕沟。冯栩久攻不下,逐渐粮草不济,向西撤军,以地皇山丶上阳郡为界,与北翊东西相望。
当戎陵山下起第一场雪,崔长治的大军开始回撤,等高轩丶薛怀嘉率骑兵回援时,苻沣已清扫完了战场,着手在废墟上重建城池。
五月初十至今,这场长达半年的混战。荣国得到了伊河以南丶淮水以北四百万顷沃土,北宛得到了平阳丶定安丶武原三大盆地,及三大关隘。
翊国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且分裂为南北两个。
位于淮水之阴的南翊,疆域丶实力与荣国不分上下,并列当世两大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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阊江南翊王宫,五岁的幼主承禕跪在宗庙,灯光如海,上千排灵位密密麻麻丶贝联珠贯,一眼望不到尽头。
「九叔公,父王和母后真的在这里面吗?」
承禕拿着白娟,轻轻擦拭着至亲的牌位,眼巴巴看着跪在身边的元璟:「我在这儿说话,他们能听到吗?」
元璟举袖拭去眼角泪花,挤出一个微笑:「都听得到。」
旁边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盖子的木盒,厚厚一摞信笺,分别写给元承陵丶元璟丶元旭丶姜嫣丶周士承丶陆斐……
她不但对荣国丶翊国局势做了详细分析,还预设了刺杀失败之后丶苻洵可能发起几种的攻打方式,每种都给出了应对之策丶做了布局谋划,甚至预设了不敌苻洵丶升阳失守,断尾求生丶保全实力的实施步骤。
元晴说得不错,她的确是这世上最了解苻洵的人。只是这了解,全都化作了捅向对方的刀。
木盒的底层,用白绸包裹着一叠花笺,全是写给孩子的,每人每年一封丶直到十六岁。
元璟又想起去年十月初八,她临出门时,抬头看向茫茫天空,笑容淡淡的:「好累……短短二十多年,怎如此漫长?」
眼前浮现的,却是多年前牵着他的手丶在热闹夜市欢呼雀跃的那个孩童。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集贤殿正在编纂《英烈本纪》,他也知道如今正需这些去激励军心,却仍厌恶如此着急盖棺定论,总盼着他们能回来,哪怕只有一两个。
南撤时,满朝文武丶阖族宗室纷纷南下,唯独元晴和元晢留了下来。
元承陵组建御敌大军时,元晢不顾妻儿阻拦丶毅然弃笔从戎。听说苻洵大破升阳时,城中已没有活人了,元晢可能也战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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