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意复仇,元承陵苦劝不住,只得将马厩里最好的几百匹马尽数赠了他们。
舜英摸了摸盗骊油黑发亮的鬃毛,将包袱和革袋搭上去,纵身跃上马背。
宅邸前的空地上,黑压压站了数百人,均已收拾停当,倚在马前等候。
「隐蝠卫开阳,率刀客三十九人,向首领报到!」
「隐蝠卫玉衡,率卫士一百人,向首领报到!」
「游击营元念笙,率义士一百一十七人,向太后报到!」
一行人伏低上身,迎着萧瑟的寒风,飒沓如流星,渡过已开始结冰的伊河,西行过怀阳丶建兴,而后北上,直奔朔宁府武原城。
永平六年十月二十,宣氏灭门惨案举世瞩目丶震悚列国。
一夜之间,宣正淼以及追随他的宣氏子弟,所有子侄丶孙辈共计四百二十八人,皆在睡梦中被一刀割喉。
凶案之后,杀手并未掩盖行藏,反而将死者移到三大关隘,趁夜色在竖起四百多根木杆,再用六寸长的铁釺,将尸体摆成跪倒的姿势,钉在城楼之上。
首恶宣正淼最凄惨,被剥光衣服,七根铁钉分别贯穿了他的头颅丶胸腔丶四肢和下腹,将他上不着天丶下不着地钉在边墙北面,朔方门的门楣之上,活活冻死。
被钉在城楼上的宣正淼,以发覆面丶口含米糠,他那具毫无遮掩的尸身上,被刀割出两个血红大字——「叛臣」。
。
十月廿六,灵昌王宫从安门出丶过子午大街转弯向东,一直到洛川别苑,沿途的十万株红梅新吐芳蕊,玉骨冰肌晕浅红。
苻洵穿一袭玄色轻裘,策马疾驰穿过东城门,在洛川别苑门口勒住缰绳。郎琊和秦川等了颇久,正搓着手闲聊,听到马打响鼻的「咈咈」声,才回过神,迎过来替他牵马。
苻洵抬手止住:「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宣氏?灭门惨案?」
秦川打了个寒噤:「好狠,四百多口人……天寒地冻的,就那样把人毫无遮掩地钉在城楼上。」
「不是这个」,苻洵打断他的话,「他的尸首上写的什么字?」
秦川茫然抬头,不假思索地回覆:「叛臣!」
苻洵又问:「你们两个刚才议论是谁干的?」
「褚太后,一猜就是她」,秦川不以为意,重复了一遍,「四百二十八人,一夜之间,这身手……」
「太后?」苻洵声音陡然拔高。
秦川懵了,摸着鼻子讷讷道:「主子您不知道啊……」
「别说了」,郎琊忙低声喝止他,条理清楚地禀报:「九月初九,永平王战死武原城,新王已在灵前即位……」
他再说什么,苻洵已听不进去了,垂眸凝视着地面丶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瞳孔倏然放大丶满是惊惶。
猛然抬头,厉声叱令:「郎琊秦川,即刻集结白袍卫,每人携带七天干粮,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在这儿见到所有人!」
「姚晟,去马厩,把所有喂饱的肥马都牵出来,还有所有御寒衣物!」
半个时辰后,苻洵已换了匹耐力极好的黄骠马,郎琊丶秦川扈从左右,身后的白袍卫纷纷翻身上马,整装待发。
苻洵高举右手,正要一声令下……
秦川向门内瞄了几眼,咽了口唾沫,迟疑着提醒:「主子,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苻洵顺秦川的目光看去,举起的手缓缓放下,愣住了。
洛川别苑早已布置妥当,正门丶围墙边都挂着红艳艳的绸带绸花,檐下灯笼亮红如燃,到处张灯结彩丶披红挂绿,贴满硕大的「囍」字。
确是忘了。
忘了他后天的婚期。
还有门内那永远低眉顺眼丶沉静柔婉的女人,那个默默为他操持家事丶教养子女,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锦瑟站在影壁处,默默看了不知多久,直到他转头丶对上她泛红的眼圈时,才挤出一个温婉的微笑。
她双眸的泪光依稀可见,唇角却竭力上扬,两掌置于右腰,弯曲双膝,头埋得很低,对他恭恭敬敬敛衽一礼:「妾恭送将军,一路顺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