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纵使两人早已生死相许,这件事却如同深埋在血肉下的沉疴痼疾,稍一触碰便鲜血淋漓。
今夜,他突然不想含糊下去。
李书颜眼皮发沉,已经进入梦乡,朦胧间身旁之人突然出声,惊得她浑身一颤。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竟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贺孤玄心里一沉,如坠冰窖,迟疑道:“那……还爱吗?”
李书颜忽地侧过头,目光清凌凌的,直看得他脊背生寒。他迟疑半晌,正准备换个问题,却听见她问了个全然无关的问题。
“从前江絮为了保江家,选择入宫,你记恨过她吗?”
这也能扯到江絮头上,还说没醋!不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贺孤玄顿住。
“很难回答吗?”她声音陡然转冷。
“不是。”贺孤玄呼吸微滞,借着月光打量她染怒的眉眼。
“朕与江家……”他斟酌着言语,太医说得果然不假,女子有孕时最是喜怒无常。
“朕与她虽只有利益纠葛,可是后来朕遇难被逼出宫,她为了自保,选了一条让朕最难堪的路……刚知晓实情的那一刻,确实……”
“你记恨她?”李书颜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猛地推开他,力气之大,险些让他翻身下榻,“你现在还记恨她!”
贺孤玄先是一怔,继而低笑出声,伸手便去揽她:“朕的阿颜终于会拈酸吃醋了!”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愉悦。
“谁吃醋了!”她眼眶倏地红了,伸手推拒,“看来你确实还念着她,竟瞒着我……”竟是越说越委屈,连开始问这话的初衷都抛之脑后。她赌气地闭上眼睛,暗暗思忖,早知道就不该回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贺孤玄命人掌了灯,捧了她湿漉漉的脸颊,小心翼翼的拭过她眼尾,“傻姑娘!”
“若不是你求情,朕已经忘了深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从前默许她为太子妃,也只是跟江家互利而已。”
“时至今日,朕万事顺遂,又正巧碰上,也是因你之故,才顺手而为。”
“谁知道竟惹来你这么大的火气。”
贺孤玄看着她这蛮不讲理的模样,活像她家中那只炸毛的狸奴,可爱的紧。
他重新躺下,轻柔地托着她腰背,将人转过身来。
“朕心里只有你一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见她仍绷着小脸,他凑近,轻笑道:“朕这就派人前去把那两人叫回来。”
“那倒不用!”李书颜说着,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面上一热,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岂是那般心狠之人?”
“朕知道,阿颜最是心善!”
她轻哼一声,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缓缓贴过去靠在他胸膛。
“多少年的旧事了,她与朕不过陌路行人,哪来的爱恨,倒是你我……”说到此处,他突然回过味来。
贺孤玄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腹部,到了此时此刻,仍是不敢置信。用不了多久,这腹中就会孕育一个跟他血脉相连之人。
眼底暗潮汹涌:“阿颜,永生永世都恨我罢!”
贴在耳畔的心跳声渐渐清晰,李书颜发觉他整个人竟在微微发颤。她悄悄将手滑入他掌心,他很快察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纠缠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让她心头一颤,李书颜抬眸,深深望进他眼底。原本清冷如同谪仙的男子,眼底的忧色还来不及隐去。
她恍然明白,之前自己的反复推开,绝不原谅,何尝不是另一种在乎。
情之一字,嗔痴为缚,爱恨同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