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芸娘机敏得很,立刻懂了福宛的意思,“我这就带您过去。”
县衙后院原本是五进的大院落,前县令又强占了前院半数地方扩建,使得这片院落更显空旷。如今大多数女子都已归家,只剩下这寥寥数人住在这偌大的庭院里,愈发显得寂寥。
早有仆役通报了福宛要来的消息。这些女子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三三两两聚在中央的花园里候着。青溪花石纲盛行,县令的花园里比皇帝都要先一步种上名贵花木,后来遭了兵燹,方腊他们又无暇打理,如今只剩些焦黑的枯木和疯长的野藤,断枝残花间还散落着烧焦的太湖石。
福宛踏进园子时,正看见几个纤弱的身影瑟缩在荒园中。如今她们只算暂住在县衙中,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靠之前攒下的银钱,方百花忙不过来时也会吩咐她们帮着衙门里干些清简的活计,但终究都不是长远之道。
她们不知将来命运如何,有人不住地用帕子拭泪,有人小声啜泣,在荒园中显得格外凄凉。忽然有人瞥见芸娘的身影,抽泣声渐渐止住。这些女子都认得芸娘,能让芸娘如此恭敬相随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殿下还能有谁呢?
福宛命人在园子里摆开一条长桌,芸娘将笔墨纸砚一一放好。众女子面面相觑,不知她要做什么。
“都听好了,”她站到台阶上,声音清晰,“从今天起,衙门里不会再负责你们的吃穿用度,你们得学着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会针线的去织坊,识字的去学堂教书,有力气的可以帮着收拾这片园子,按天算钱。”
“现在你们谁想好了自己去做什么,就到芸娘这儿来登记。”
这番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一片哗然。这些女子中,有的因为伺候过人的身份羞于见人,有的还做着从前养尊处优的美梦,盘算着找个富贵人家嫁了才是。如今听福宛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才知道她是动真格的。
园子里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绞着帕子抹泪,有人咬着耳朵嘀咕,还有几个直接蹲在地上哭起来。福宛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穿杏色衫子的瘦小姑娘怯生生举起手:“殿下,我、我会绣花。。。。。。”
“好,”福宛脸色缓和了些,“去织坊吧。”
那姑娘走到长桌前,芸娘提笔记下“周小娥”三字,后面工整地写上“织坊”。
这笔墨落纸的声音,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紧接着,一个扎着蓝头巾的妇人站出来:“妾身识得几个字。。。。。。”
“奴婢力气大。。。。。。”
渐渐地,长桌前排起了队。福宛注意到,还有三四个女子站在原地不动,其中一个穿锦缎褙子的妇人神色激动,拉着两个同伴的袖子,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
队伍排到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子,她突然“扑通”一声朝着福宛跪下:“殿下开恩!奴婢从小在县令府上伺候,只会端茶倒水、弹琴唱曲,这些粗活实在。。。。。。”说着就红了眼眶,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穿锦缎褙子的妇人立刻帮腔:“可不是嘛!我们这样的体面人,就该。。。。。。”
“体面?”福宛打断她,指着四周荒废的园子,“睁开眼看看,你们现在还有什么体面?”
那妇人被噎得脸色发青,却还不死心:“那。。。。。。那也该给我们说门好亲事。。。。。。”
站在一旁的芸娘暗自皱眉。这个刘姨娘最是难缠,之前给她说过好几门亲事,不是嫌对方家底薄,就是嫌年纪大。整日里不是哭闹就是撒泼,让她搬出去又不肯。她看看福宛,有些担心福宛不知此人脾性,误以为是个可怜的。
福宛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她也没再看那妇人,只对着所有人道:“不想做活也行。但你们要想清楚,靠别人养着,就得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绿裙子女子咬了咬嘴唇:“那。。。。。。我能去学堂教孩子们写字吗?我字写得很好。”
“可以。”福宛点点头,“芸娘,记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部分人都领了差事。只剩下刘姨娘和两个跟班还站在原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福宛对芸娘吩咐:“告诉她们,还能再住三天。三天后,这后院要全部清空。”说完转身就走,再没多看她们一眼。
芸娘看着刘姨娘瞬间惨白的脸色,心里暗暗叫好。这位殿下处理得干脆利落,既给了机会,又断了她们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