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急如催,将车顶砸得噼啪作响,与此同时,车轮碾过泥泞之地的咯吱声也断绝于耳。
马车停得突然,但对面的易承简却没有什么动作,仿佛毫不在意。
车身在滂沱之中纹丝不动,过了几息的功夫,又缓慢前行起来。
然而未行出十步,车厢再一次被巨力掼住——这次停得却是暴烈决绝,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容置疑地彻底扼住前路。
薛湜被这毫无预兆的惯力带得向后倒,绷紧腰腹,这才稳住身形。易承简也终于抬了抬半阖的眼,望向车外,发问道:“什么事?”
外面传来了利剑出鞘的铮鸣声,白肃言简意赅:“来了很多山怅。”
山怅常三两结伴出没,其性贪婪,如若过五,必将先自相残杀一番。
但白肃的语气却是极其严肃,于是易承简道:“多少?”
车外人凝息一瞬,道:“约莫二百来只。”
此言一出,薛湜不禁心下一惊,虽然这山怅行动缓慢,不足为惧,但这么多一齐堵上来,也是十分棘手。
更别说它还有一致命特性。
这山怅乃是曝尸荒野的饿殍所化,喜食人脑,长此以往,便有了乱人神魂的能力。
于是民间就有传言,若是黑夜行于山野之间,余光忽见烛光灯火,切记不可理睬。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烛火,而是那山怅的双眼,一旦你望将过去,和它对视,便一切都完了。
所以要是几双眼睛,倒也好说,可现在是上百双眼睛,当真是避无可避。
寻常修士碰上这些山怅,一般就是蒙住双眼,凭双耳辨位,再行斩杀,倒也不难。但这么多的山怅,脚步纷杂,加上其生性狡诈,若是彼此配合,干扰视听。。。。。。
密集如鼓点的雨声里逐渐响起呼呼的声音,那是风通过山怅大张的嘴巴和空虚的腹腔发出的嗡鸣。
这些声音将马车困在中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与此同时,车帘上剑影乍现,宛如游龙走蛇,起落间,嘶吼哀嚎响成一片。
薛湜项上的障冥环原先就有蠢蠢欲动之势,现在突然爆发,不住震颤起来。
她登时下伏,甫一弯腰,背后的侧帘瞬间破开,一只尸手直直向她原先的位置刺来。
又听得喀拉一声,仿佛枯枝被折断的声音,那只手当即掉在薛湜面前,干枯的手指蜷伸了几下,断口处流下一滩青灰色的污血,不动了。
离得近了,薛湜甚至能闻到那一滩污秽的恶臭味,不由得有些反胃,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腾,但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偏过头去。
易承简斜扫了一眼那一团污渍,瞬时脸色大变,右手重重一翻,那断臂便飞将出去。
一阵血肉挤压声从薛湜身后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插入了脑浆当中,随之一声闷响,接着是树叶挤擦和树干断裂声。
“白肃,靠边。”
“是!”接着利剑铮铮几声,便收了音。
只见易承简双腕红光大盛,那两副珠串解离开来,如同利箭一般,咻咻射出车外。
那些珠子好似活物一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外面那些山怅当中,携着赤色耀光,恍若火星迸裂。只是那些密密麻麻油灯似的眼睛,在火星擦过的瞬间,却一盏一盏在车帘上熄灭下去。
周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珠砸落敲打声。
那些红珠悠悠飞了回来,不沾一丝污秽,兀自流光溢彩。易承简看了一眼,任凭红珠又自结成串,圈住他的手腕。
上百只山怅,眨眼间击杀。薛湜目光复杂地看了易承简一眼,此人实力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怖,凭空泛起一丝探究,是什么人?才能将这般实力的人锁入画中。
对面的人抬眼,薛湜不着痕迹将打量的目光收回。
现下白肃的声音恰时在车外响起:“主上,是否要将那虎妖押过来?”
易承简允了,白肃称是,再出现时,前面押了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目如铜铃,衣衫褴褛,不是那虎妖又是谁?
虎妖紧锁着眉,目光如炬盯着易承简,下颌微抬,本就魁梧的身板现在挺得像一把古朴冷硬的刀。
易承简见这人这番神色,不禁失笑,原先离开靠垫的背又向后倒去,斜签着面对虎妖而坐,道:“方才的情形,我想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虎妖面色不变,“千藏墟一路,本就艰难险阻遍布,出现什么样的情形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