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莲贵嫔对皇后出言不敬,被皇后轻轻揭过,没有惊动皇帝?”
“是。”看来在云柔哲给太后请安之前,德妃已经来过了。
不过后宫哪有不透风的墙,除非主子有意不叫声张。
“你做得很好。”太后慈眉善目地点着头,“哀家知道皇帝疼你,但这宫中大小摩擦多如牛毛,若处处都要烦扰皇帝做主,难免失了皇后的气度和本分。”
太后虽将后宫之权完整利落地交于云柔哲,却对宫墙中事仍了如指掌。
“毕竟后宫不能是个惹皇帝心烦的地方。”
云柔哲垂眸微微颔首,“儿臣省得。”
“哀家虽从未做过皇后,却也明白皇后比宠妃难做得多。”
太后微不可察地叹息一瞬,颇有感慨地叙起了家常,倒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你可知皇帝每逢初一十五便要留在皇后宫中,这条祖制是为何?”
云柔哲不知太后为何忽然提起这个,面露疑惑地如实摇了头。
“并非单纯维持帝后和睦,也算不上皇后的特权殊荣。”太后眸中逐渐黯淡下来,语重心长道,“其实只是为了不让皇后利用中宫之权与其余妃嫔争宠,保证皇帝雨露均沾而已。”
云柔哲心头一沉。
从皇后的角度考量,君珩这几年成日累月地与她待在一处,不知已经违了多少祖制。
先前帝王专宠,前朝后宫虽颇有微词,到底不愿意为了一介宠妃屡屡触怒龙颜,时间久了也无人再拿此说事。
可皇后便不同了。不仅不能独占皇帝,还要及时行劝谏之责,否则满朝文武都可名正言顺地弹劾中宫失德。
虽然理解祖制背后的深意,但云柔哲仍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是皇帝的过错,却来怪皇后失格,用一条规矩束住了两个人,不是白白等着相看两生厌么?
似乎看透云柔哲在想什么,太后带着些历经沧桑的口吻道,“也难怪,许多皇后在刚坐上那个位置时,与皇帝的感情都是很要好的。”
太后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
但云柔哲已经懂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她是瑜国头一个打破春家垄断的太后,而她成了第一位非世家出身的皇后。
她亦明白太后是真心提点。
见云柔哲仰着澄澈凤眸静静听得仔细,太后忍不住多言几句,“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皇后只切记一点,后宫不可干政。至于旁的,哀家自可慢慢教你。”
凤袍离开福寿宫时,太后脸上还存着温和笑意。
“太后娘娘果然从来就没有不喜过皇后呢。”垂窈姑姑看太后说了许久的话,换了盏新茶上来。
太后扫了她一眼,面上笑意有增无减,“哀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婆母。”
“那您方才为何亲自把亲蚕礼的事宜一一说与皇后娘娘?还不是担心她被春家那个不安分的欺负了。”垂窈姑姑跟随太后多年,自然把她的心思摸得门儿清。
太后没再否认,转而缓缓道,“哀家起初确实担心她性子过于柔和,无法统御六宫,如今看来倒是哀家多心了。”
德妃尚且与她抱怨了半日,而方才云柔哲一句也没提过莲贵嫔。她身上这股与端庄贤淑相辅相承的聪慧稳重,怎能不令人格外放心呢?
*
三月中旬,落了一场春雨。
皇后卸了钗环,未被拢起的长发披落于浅金绫绸寝衣的腰际,她侧坐在月洞窗前的软榻上,怔怔望着初霁月光投在窗纸上的树影儿,空气中隐约飘来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