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可知吾自幼便入太清观随师修行,数年来潜心勘研天象及命数事宜,无论是观中同修,亦或同道先辈,无有不叹吾之奇才。。。。。。便是于整个国都内,皆未得越吾之资者,百姓奉吾为半神,显贵敬吾为上宾,君上视吾作神使。。。。。。汝可能料想吾先时风光?”
言至中途,喻舫原乍然收紧指骨,吐息间依稀闻得见掌中颌骨咔咔作响之音:“这般景象直至汝于王城之中声名鹊起,便缓渐败落了。。。。。。画骨勘命。。。。。。画骨。。。。。。勘命。。。。。。何等新奇啊。。。。。。国都之内稍得权势银财者无有不登詹府之门求汝一画批命的,而吾之国师府呢。。。。。。每日间除却往来政务之要,鲜再有人造访。。。。。。汝来评一评,吾可能甘心?分明吾才是那天命神使,家国倚仗!汝不过一小小女子,也想肩担日月?简直可笑。。。。。。”
“彼时,我至你府上所绘之骨,实则非属自你身,然否?”
“然。”喻舫原应罢,一侧眉尾轻佻扬起。
詹言秋却似早有所料般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垂眸续言道:“其实我从未输于你。。。。。。是你怕了,你所谓之天资,并非确同你所为般无人能出其右,市井传言非虚,我坦言而论,于此勘命一技,你确不如我。可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从未想过要凭此术凌驾于任何一人之上,更不曾起过要将你扯落神坛之念。是你自身,小人之心。况女子之身又何如,谁言女身便只得潜守家中,日日相夫教子,合该于那青史之上片字不留,合该匿于那廊前檐下闺房之中,叫那数不清的寂夜掩去了锋晖?我不服。”
“汝不服又能何如?成王败寇,胜负已见分晓。况此番所历,也算叫汝知晓了所谓天定之事亦可由人阻断,事事顺天,未必能得安遂。。。。。。若有来生,汝可莫要再同此世般。。。。。。莽然不知通变。。。。。。”
言罢,喻舫原旋即拂袖离去,徒余益发攀升的赤阳越过墙隙,将她永留苦海暝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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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氏言秋短促却不算平寂的一生至此落幕,始自不绝的诡唤声犹自诱着容与前行至第五方壁体下。
岩壁仍自晦沉间,阵阵鸣脆铃语先度穿耳入心。
“丁零零。。。。。。丁零零。。。。。。”
通体铜绿、币刃为舌、层层叠砌、繁秘铭文镂刻的古铃业正无风自语。
铃音不绝间,一身着玉裳衣、发绾春月花、耳坠沉木珠、腰系玄瑰佩的女子正自铃后现出一副丹凤眸、一双远烟眉。
“柳姑娘,我与我夫早前闻知柳氏一族世辈皆为循梦之师,可为世人解缠身恶魇。今次相邀,未得亲自登门,实属无奈之举。我儿梅卿自上月伊始便夜夜恶魇不得超脱,原先只道是风邪侵体,可求医问药了半月有余,未见半分起色。昨日恰逢一故友相访,两厢论话间方得论及城南柳氏,或可解此困,又因我儿境况日穷一日,竟已起身不得,近日更是少有神思清明之时了,故此遣人登门邀访,失礼了,望海涵。”屋外梅卿之母杜若生正自卷帘入内而来。
柳听颜闻声抬目望去,但见一妇人着杏衫、绾松髻,愁语着行至旁侧问礼。
“夫人言重了,方才吾与吾兄二人已为令郎瞧看了一番,察其确为恶魇所困,业已相商欲于子时一刻启铃语循梦破局。”柳听颜旋身回罢一礼,尔后正色道。
“可是今夜过后,我儿便能复康如初了?”杜若生闻言旋即眉展目舒,雀声疾询道。
“还需视其症源而定,得困恶魇者,必有心魔,除之,即生。”柳听颜答语道。
“得姑娘此言,我且安心少许。晚食业已备下了,姑娘同郎君可随府上女侍一道入旁院小憩片刻再入厅中用食。若待候至子时一刻,只怕又要饥疲,我这便去厨中给你们做些梨月酥同桃花酪备着。再者今夜便于府上歇下罢,夜路难行,不仅你二人家中父母,便连我皆是放心不下的。”杜若生细细托嘱道,精心点化以见外客的妆容下却仍是难掩的悴态。
“既如此,便劳烦夫人了。”柳听颜同兄长柳知意一道躬身礼谢,未加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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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食后,二人便随侍行至客院暂歇。子时终至之际,方一道相携回至梅卿屋中以待启铃语循恶魇。
梅氏为当地一商贾人家,世代做些绸布营生,算不得家业昌隆,却也是衣食无忧之户。
梅卿乃家中独子,所居之地却同一般商家公子大相径庭。
自院门而入,丛梅掩映的鹅石小径曲折回环着通往前庭,庭前洒扫得极为洁整,既无杂草碎石错乱其间,亦无盆景卉植争相斗妍。
循着石阶行去,便至其居所。
偌大一室,只一榻、一案、一蕊、一炉、一壶、一盏而已。
白日间棂页落敞、薄纱轻扬的壁窗现下正紧紧阖闭着。
二人屏退屋中女侍,自于其榻前驻步,果见子时一至,恶魇即临。
“丁零零。。。。。。丁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