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锦道,“在辰州,杀的是朝廷的百姓,杀的是反叛的瑶贼。在长沙,你杀的是谁?”
回龙甲愈发不满,“老子杀的是社贼!是附贼的奸民!”
蒋天锦笑而不语,回龙甲愤怒之余,忽地意识到什么,眼眸一颤。
心中甚乱,他抓起茶杯,也不管杯身还有些烫手,直接将茶水往嘴里倒,烫得他龇牙咧嘴。
蒋天锦为他添了茶水,“回将军,莫忘了你娘。”
回龙甲出了神,半晌眼神复杂地看着蒋天锦,“可如今走到……”
“唉!”他重重一叹,“蒋先生,如今,是你我想不杀便不杀,想不劫便不劫的么?他部抢了东西,能吃上肉,我部将士岂会不眼馋?”
“办法总是有的,只看回将军能否顶住压力。”蒋天锦起身,拱手告辞,“回将军,你且好好想想。”
蒋天锦走了,营中空荡荡的,回龙甲眼中满是迷茫。
他想起了好多事,笑声、哭声、乱七八糟的叫声,将他心脏塞得满满当当,很是难受。
他放下茶杯,突然“嘶”得一声。
低头一看,手掌红得像是快要烧融的铁,亮得眼睛一阵灼痛。
……
益阳县西一百三十里,龙牙寺。
萧伟大步跨进佛堂,高声道,“官兵、土兵果然下了乡,所幸……”
木鱼声一下未停,萧伟叹了口气,停在郭都贤身后半丈,“天门先生,你且放心,郭公、尊夫人他们都随百姓躲进了山中,应该无恙。”
犍稚落下时重了些,木鱼声又重又长,郭都贤睁开眼睛,沉默许久。
“终究还是俗世之人,”郭都贤轻叹一声,“父亲年老体弱,长子久病,二女九岁,三女七岁,幼子才满百日,夫人……”
郭都贤缓缓起了身,看着萧伟,面容憔悴,眼神黯淡,“岂凡,我不忠不孝不义……”
“天门先生!”萧伟高声打断,“你若不忠不孝不义,如今的龙牙寺,哪里容得下你!”
大同社攻下益阳往各乡派下员役后,便对龙牙寺狠狠整治了一番,将无戒牒的和尚乃至杂役全部清退,犯了戒律的更是轻则驱逐出寺,重则抓去服劳役。
除此之外,在外的寺产全部没收,在内的,金银铜等物哪怕是佛像、法器也一概收缴,寺中只准留有木铁之物。
如此整改甚至可称为清算之下,莫非郭都贤名声极佳,寺中和尚哪里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冒险留下他。
郭都贤苦笑,慢慢走到门口,落寞的眼神正与冷寂的院落契合,“庙中诸位法师,可是都走了?”
“有人走了,有人没走。”萧伟轻叹道,“住持他们说需人守着龙牙寺。他们是出家人,年岁也大了,官兵不会动手,便是动手……也无妨。”
“糊涂,当真糊涂。”郭都贤的轻言细语中藏着万般无奈和苦涩,他转身又坐回了蒲团上,“岂凡,你走罢。我留在此处,万一官兵来了,好歹有我保住龙牙寺。”
萧伟顿时急了,“不可!”
他正想着说辞劝郭都贤离开,外面传来一阵叫喊声,似乎是在问有人吗,那声音十分年轻,绝不是寺庙中的老和尚。
萧伟惊诧之余,迟疑不定,“怎么……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