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恕我不能苟同,我不管你视妙玉为哪种女人,都盼你今后不要伤害她。”
黛玉转身正欲离开,苏清源却从床上跌下来,拉住了她的衣袖。
窗屉外的月光隐约透进来,皎皎如银,凉凉如水,浮在苏清源纤柔的肩头,迷蒙的眼眸中,仿佛有诉说不尽的哀愁。
“你怎么不问我,会将心爱的女人置于何地?”
黛玉漫不经心地挑眉笑道:“我还以为你所谓的心爱女人,只是嘴上念叨念叨,心里惦记惦记就算了。”
“不,”苏清源扬起脸来,深深地凝望着她,攥着她衣袖的手青筋迸出,一字一句地说:“心爱的女人,是我奉若神明,爱如生命的存在。不被虚名浮利所缚,不受存亡安危所羁。是能倾国相赠,为之九死而犹不悔。”
也许是年少时,听多了宝玉的这个誓,那个誓,她并不相信浮夸的言辞,内容空洞的承诺。
就像宝玉出不出家,对她毫无意义一样,苏清源的“爱如生命”也不过是轻飘飘的四个字而已。
黛玉抿了抿唇,转眸笑道:“你的意思是,当你夺取了扶桑国的皇位后,会将政军大权交由我一手掌握吗?而你会永远臣服在我脚下,供我驱遣吗?”
“当然!”苏清源脱口而出。
他的回答又快又响亮,连眼睛都未眨一下,黛玉受了一丝触动,愣了片刻,开口问:“条件是什么呢?”
苏清源的眉眼舒展开,无比诚恳地说:“爱不需要条件,但我也渴盼女王的恩赏。”
黛玉一时恍惚,这真是巨大的诱惑。其实扶桑国的地貌易守难攻,也是天灾频发、农耕地少的岛国,人种也矮小,唯一的吸引力她的是,扶桑拥有的矿产比茜香国多,有不少铜、铅、锌、硫、煤以及石脂水。
而石脂水又是飞梭快艇的燃料,将来等离柳他们研发出护卫艇、运输艇、巡逻艇,就会需要越来越多的石脂水。
但她根本不信,以苏清源一人之力,能夺下扶桑的皇位。
“若有本事,你先谁都不靠,自己拿下扶桑才作数。既要与他国协力,就不该先视扶桑为你个人之物才对。说到底你能提供的,只有一个已经降为臣籍的皇子身份。”
苏清源没想到女王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得艰涩开口,“扶桑国孤悬海外,多山地丘陵,易守难攻,迄今为止,都没有被别国攻入。
但是我身为扶桑皇子,却是能自竖旗帜,从内部夺取政权。”
“说来说去,还只是个交易,谈利益就坦坦荡荡地谈,何必以‘爱’之名,没得叫人恶心。”黛玉说罢拂袖而去。
苏清源见她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视线已极,终是负气地伏在地上,将地板捶得砰砰直响。
第二天,苏清源就消失不见了,妙玉似乎早预料是这个结果,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苏清源不去茜香国了,那她也不必去了,依旧留在金陵,与邢岫烟她们住在一起。
若与苏清源、妙玉、晴雯同行,黛玉原本打算乘船回茜香国,既然他俩不回,只带晴雯一人回国,按最快行程算,还不如让离柳两次往返镇江港,分别带晴雯与她回国。
黛玉选择让晴雯先行,自己等三天后,离柳返程来接。
她留下来,一则再多陪父母两天,二则想看看开豁贱籍治安令的执行情况,三则观摩父亲如何防风治水。
晴雯派去送权杖与追权杖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那柄红宝石凤首赤金蟠螭纹的权杖,被白衣蒙面人给劫去了。
黛玉目光凌厉,抿起嘴角,双手无声地捏成了拳。
蒙克,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在飓风来临之前,几条防洪堤坝已经建起来,征调的奴隶贱民从此改换身份,成为平民良户,为了这份迟来的自由,都热火朝天地忙碌在各个口岸,四处骡马嘶鸣,人声鼎沸,却又井然有序。
林海满脸热汗,将袍角扎进腰间,拿着簿册,在防御工事中往来巡查督视,要求城墙及海防卫城,每隔五十步安置一口门海大缸,在秋季结束前,每天必须缸中满水。
而今天干物燥,又是东南大风,倘若倭寇来个火攻,对江南八府大为不利。
贾敏则在军需被服革靴工场内外巡视,一来劝导那些从秦楼楚馆放出来的女子自食其力,二来在缺少河流的地方,指挥民众开凿水井。
开豁贱籍政策从一开始,遇到的最大阻力,是蓄妾养妓的大族。很多买卖得来的姬妾,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愿意自给自足。
对这种情况一般劝过两回就罢了,很多遭受朝打暮骂的奴婢姬妾,听说能够恢复自由,自力更生,都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钱有势的家主,脱离了奴隶几乎无法过活,花钱纠聚一些闲帮人手在衙门前闹事,严必显按治安令条例,杖责关押了一批人,那些人就都老实了。
当然极尊贵的人家,通过雇佣关系,还是可以维持原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享受。家底不厚的门庭,只得脱下长袍大褂,乖乖地自己学烧火做饭,洗衣晾晒。
袭人没想到自己还能除了贱籍,一想到将来生了儿子,也能一样科考做官,腰杆子就一天比一天挺得直了,再不把失宠的宝钗放在眼里。
那宝钗也不是干吃瘪的主,她仔细研究了太子颁布的治安令以及户婚律,其中有两条是“平民不得纳妾,夫逃亡过三年不还者,可另行改嫁。”
袭人从前嫁过优伶蒋玉菡,蒋玉菡如今也除了贱籍,当初蒋玉菡离开袭人,至今还不满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