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我姨娘年轻身健,如何一夜之间就暴毙了,我疑心是小人作祟,害了姨娘的性命,还请老太太做主,请个仵作过来验尸。”
贾母哪里肯让仵作来府上破尸,沉着脸说:“你一个姑娘家,如何知道这事的利害。请仵作来验尸,不但毁了你的孝行,丢了贾府的脸,还会惹出多少闲话来。黄泉路上无老少,你先珠大哥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没了。而况你姨娘本就是因病挪出去的,一病死了也不稀奇。”
听贾母这样说,探春犹是不服,还想为赵姨娘申辩几句,两个嬷嬷一面上来劝说,一面将探春搀起来,送回秋爽斋去了。
黛玉虽鄙夷赵姨娘的阴险狠毒,但人死债消,便也放下了仇怨。她亦深知丧母之痛,一直默默陪在探春身边。
探春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对赵姨娘死亡真相的探查,她想起黛玉的表哥是禁廷侍卫,必然与锦衣缇绮相熟,便跪求黛玉请他协助查明真相。
黛玉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写信到外太公家,询问表哥的意思。
其实禛钰已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贾瑚让两个小厮,利用虫痢,杀害了赵姨娘。
为了黛玉的安全考虑,禛钰隐瞒了凶手是谁,只复信与探春。
赵姨娘死于虫痢至五更泻,可能是疾病去世,也可能是一种十分隐蔽的杀人手段。田庄用水本就不洁,即便连仵作验尸都查不出所以然来。姑娘便是去顺天府敲登闻鼓,府尹大人也不会接姑娘的状纸。
探春拿着信笺咬牙切齿,细细思之,恨声道:“若能及时请到大夫,吃副药把虫子打下来就能活。偏偏乡下田庄缺医少药,姨娘缺识少智,只当泄痢之疾不打紧,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才叫杀人不见血呢。”
禛钰不得不猜想,如此心怀叵测又手段阴毒的人,这世上除了已被砍头的义忠王世子,只怕就没别人了。
再一细查,薛氏果与义忠王世子有过口头婚约,即刻就坐实了他的猜想。
回到东宫,禛钰回思与贾瑚初见的情形,不由汗毛直立起来。
“章明,”禛钰扶案而起,沉声道:“你派人盯好贾瑚,若发现他对林表妹有任何不利,孤许你们先斩后奏。即便他还能夺舍千百次,他若胆敢伤害表妹,孤就杀他千百次。”
章明应是,又忍不住刺他两句:“听线人说殿下的林表叔,就要高升尚书了。”
“量能授官,理所必然。”
林海在淮扬做了近十年巡盐御史,廉洁自持,不附权贵,在扬州城除奸革弊,济世安民,使得江南六省禾穗被野,盐粮满仓。
如此卓著的政绩,按照本朝的考满制度,他最有可能高升至六部堂上官,不是尚书就是侍郎。
然而就在大朝会上,宣隆帝提议拔擢林海为户部尚书的时候,弹劾林海之声不绝于耳,乃至下朝后,参劾林海的奏折更是像雪片一样飞至皇上的案头。
有弹劾林海藏匿税银贪赃枉法的;有说他交通水师边将,意图染指海防;还有说他与姻亲卖官鬻爵的;甚至还有说他勾结响马意图谋反。
各路御史风闻奏事,大肆纠弹,只把林海一代能臣,贬得一无是处。
无论哪一项重罪指认,只要林海不能自证清白,至少也是要革职抄家蹲大狱的。
宣隆帝面对案头上,堆了一尺来高的奏折,揉了揉眉心,为了平息这股弹劾浪潮,只得叫太子拟旨,召林海进京辩问。
太子知道接二连三的密集弹劾,无外乎都出自上皇党羽的手笔。他们见上皇病势稳定,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林海之能是巩固皇权的利剑,若不能为上皇所用,就只能毁去。
只是此消息一经散布,京中官宦人家免不了要远着荣国公府了,毕竟林海就是荣国公的女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海官位不保,贾府也就日益势颓了。
昔日恨不能与贾府连宗结亲的人家,如今轿马打荣宁街走过,都怕行动稍有迟滞,受了无妄牵连。
禛钰心想:他的小表妹,这几日怕是又不安生了,哎……
好想去看看表妹,奈何他被困在东宫里习学政务,日夜不得出啊。
第60章吾皇黛玉第六十回
林探花修史羁彤庭,王家舅巡边升检点
自从林如海被召回京问罪的消息传开来,贾府诸人都不知内情。
而刚升为护军参领的贾琏,也因替班失期之罪,夺一年禄,革职留用。意思是活照干,钱没有。
宫里的贾太妃也久不通气,阖家上下人等皆惶惶不定。
黛玉也曾写信给外太公探听消息,才知道贾雨村趁东宫太子闭门研学之际,脱离东宫牵制,转投王子腾。从礼部文官补授大司马,协理军机做了武官。
贾雨村举告林海擅权渎职,勾连海寇,虽说证据不足,但陛下已下旨命林海稽留彤庭,潜心修史。
黛玉猜想陛下一不定罪,二不彻查,必是对父亲有惜才容情之意,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暗悔当初救回甄平安后,就该将贾雨村这等恩将仇报的小人绳之以法。奈何顾忌着贾薛两家的面子以及甄平安的名誉,她还是姑息了。
虽说皇上还没有定林海的罪名,这府里势利眼的人,早已见风转舵,将黛玉视作“罪臣之女”了。
王夫人对宝玉谆谆告诫:“林姑爷受了几项弹劾,那官儿未必保得住,一旦被陛下夺职抄家,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府上,你林妹妹那里只能疏远着,万不能再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