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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0(第35页)

“还没,最近有事耽搁了,”贺常君蹲着,拿绸布将烟灰拢到一处,小心翼翼裹起来,“写好肯定告诉您。”

“贺先生要不嫌我晦气,等这书写成了,知会我一声,我买个几十本送底下姑娘。”谭碧咯咯直笑,纤纤玉指一撩衣襟,大半个胸脯袒露,再多一分,就能瞧见顶端的嫣红。“我一个为婢为娼的下贱种不识字,届时还要劳烦您过来,逐字逐句读给我听呢。”

“人不是货,货才分优良贵贱。”贺常君正打算义正严词地教育她一番,头刚转,便见谭碧**半露,潮红迅疾从脖子蔓延到耳垂。“谭、谭小姐,你衣裳,衣裳······”

谭碧有意逗他,隔着衣料,涂得嫣红的指尖轻抚雪白的胸口。红白相称,丰满的胸脯随呼吸微微颤动。

“衣服怎么了?贺先生,你说呀。不说我怎么知道?”她佯装无辜。

“谭小姐,我反对一切卖身的行径,包括你,我根本不赞同你这种活法。”贺常君侧身,活像一只煮熟的螃蟹,死命憋着口正气。“但我清楚,这世道,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多卖膝盖、卖气节,甚至卖国家、卖人民,相比于那些,卖身,是最轻最轻的不该——再说,较起真,我行医,被官宦们呼来喝去,也挺下贱。”

谭碧拢了拢衣襟,面上的落寞转瞬即逝,很快便花枝乱颤地打趣:“贺先生,您胆子确实小,看您脸红的。”

“是,我娘说我打小就没胆色。”贺常君浅笑着附和。

正聊着,背后忽而响动起来。

第三十七章子夜(四)

贺常君拧开房门一看,是于锦铭。

他进来,坐到适才搬来的椅子上。谭碧听到响动,亲昵地叫了声四少。于锦铭点头,抽一支细烟,冲谭碧挥了挥。谭碧也点头,叫他抽,他才点上。

“还知道回来,”贺常君冷哼,“看你开车的架势,不清楚的还以为土匪下山强抢民女。”

谭碧一眼瞧出于锦铭这是在苏青瑶那头碰了壁。

她的心偏阿瑶,既想叫她跟于四少厮混一番,尝尝当女人的乐处,又不想叫她失了徐先生这张长期饭票,往后日子没着落。

最好是骗一个偷一个,等什么时候腻了这边,就擦擦嘴收手。

“于少是惹苏小姐生气了?”谭碧试探。

于锦铭不吭声。

“哎呀,多大点事,以您的身价,总归能找到好的。”谭碧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拱火。“听说洋人个个金发碧眼,奶大屁股翘。或者您赏个脸,瞧瞧我手下的姑娘。”

于锦铭弹了弹烟灰,起身冲贺常君说:“我在外面等你。”语落,启门离去。

贺常君望向谭碧,奇怪她这只狐狸精怎会说出如此讨人嫌的话。谭碧笑而不语,摆摆手,俨然要送客。她态度明晰,贺常君也不好久留,只得提上医疗箱,满腹疑问地寻于锦铭。

他正靠在走廊墙壁抽烟。贺常君找去,二人默不作声地下楼。日头斜斜地照在地上,人影被拉得细长,晚风袭来,行道两侧的梧桐叶哗哗直响,一阵躁动。

于锦铭止步,忽而道:“常君,她好像没那么讨厌他。”

“谁?”

“徐志怀,她丈夫。”于锦铭说。

将夜,暮色照入他琥珀色的瞳仁,眼中似有水雾,霞光映照,恍惚有几粒金屑在眼眶摇晃。

“我有点……害怕,说不上来,就是,害怕。”于锦铭酸涩道。“你说,她要是根本不爱我,该怎么办。”

他不曾吃苦,知道战争却尚未亲临战争,爱情于当下的他而言,便是最为真实与深切的事。

贺常君真想告诉他——你纯粹是以往的日子过得太顺,才有功夫在这儿唉声叹气。

可又瞧他为爱情愁苦,很是可怜的模样,临到嘴边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锦铭,趁早收手,”贺常君叹息,“你太年轻,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爱。”

“讲实话,我特讨厌这种实用派的腔调。一见钟情不算爱,悸动不算爱,对年长的不算,对年少的也不算,富人对穷人不算,穷人对富人更不算。那究竟什么才算!非要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从头到尾,一点错不沾吗?”于锦铭扔掉燃烧殆尽的香烟,狠狠踩一脚。“你问我喜欢谁,我想都不想就会说是她。如果否认这种感觉,去找所谓更合适的人,那就是虚伪,是背叛我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懦夫!”

“锦铭……”

“贺常君,我于锦铭这辈子要么娶到她,要么终身不婚——你知道我的个性,我从不说谎。”

痴儿。

贺常君哀叹。

他长吁一口气,无力再劝,手指指车门,示意于锦铭先带他回家,少在街上争。

于锦铭沉默片刻,顺从地坐上汽车,载友人回到两人合租的公寓。

进屋,贺常君摸黑去开灯,啪嗒一响,昏暗的公寓亮堂几分。于锦铭脱了外套,臂弯搭着西服,看贺常君的背影,略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莫名对朋友发了一通脾气。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的好听,是为人直率,勇于任事,难听,就是感情用事,我行我素。

“锦铭,苏小姐的事,你要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我不拦你。”贺常君晓得他为难,主动搬来一张西洋靠椅,又指了指。“不但不拦,伯父那边,我也替你瞒住,直到你做好万全打算,能把人三书六聘娶回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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