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心绪不宁。
傀儡丝线已经将他的识海缠绕成了一个无比严密的茧,用尽力气也伤不了分毫。茧中更是一丝动静也无,就好像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就好像里面的人已经死去。
巨大的恐慌将他攫住。
又是这种情绪,梦中时时刻刻让他不得安宁。现在身处现实,这情绪更是被放大无数倍,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他握紧了刀,刀尖微微颤抖,已经对准了面前人的胸口。
“对,就是这样,杀了我。”
沈列星从喉间逼出这句话,字字泣血。
“你不杀我,就轮到我来杀他了。”
钟情微微抬手。
恐惧的情绪逼迫着他立刻杀了面前的人,将傀儡丝线统统斩断。只要做完这一切,就能救出那个让他感到快乐的人,像之前一样整日美梦,飘飘欲仙。
但身体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本能,源源不断像他传输着抵抗恐惧的力量。
他迟迟没有动手,在恐惧情绪最浓烈的那一刻,那股力量也达到顶峰。
一瞬间他眼前一片清明,他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将要刺出一刀的手也蓦然一松。
但随即身体像是被他人掌控,抓住即将坠落的刀柄,重重往前一送——
刀刃锋利,薄如蝉翼,没入皮肉没有任何声响。
钟情从被人操控的失重感清醒过来,察觉到手背上温热黏腻的湿意,低头看去,触目一片猩红。
他松开手,看见沈列星胸膛上赫然插着的一柄尖刀。
插得那样深,刀刃完全没入,只剩刀柄还裸露在外,微微摇晃。
沈列星用最后一丝余力将傀儡丝线制住,不让它们将胸膛上的伤势反噬到被结契者的身上。那些丝线疯狂地颤抖、嚣叫着,将他的指尖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在主人逐渐黯淡的血液中,渐渐沉寂、堙灭。
他断断续续笑着:
“我就知道……你还是更爱他。”
他的视线越过钟情肩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天边已经泛出一丝青白,很像是刀锋上的冷光,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将这把刀从胸口处拔出来。
“天亮了,阿情。”
钟情下意识回头看去,太阳还未出来,但艳红的云霞已经铺开,火焰一般燃烧至夜的边缘。
他怔怔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时,面前的人已经在天光之下闭上眼睛。
一个虚幻的身影从他的身体里飘出来,在他们二人中间跪坐下。
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拔出那把刀,然后化掌为爪,撕开伤口后剜出那里跳动的某物,回头朝钟情优雅一笑。
“阿情,你有心了。”
那的确是一颗心,鲜红的、跳动的心脏。
但那也不算是一颗真正的心。
血肉的表象之下,只有单薄的纸张,绘着一个古怪的图案,一个古怪的字符。
眉心处传来潮湿的触感,像有什么东西在此融化向下流淌。
他转头看见一旁的铜镜,镜中之人额间朱砂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血迹蜿蜒而下,像一柄血剑直刺眉心。
他伸手抹了一把,看着被染红的指尖,突然想起来那张纸片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张红心A。
曾经被他亲手放进了某个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