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允的千年人参你也是这番推阻的?”
孟觉苦无奈笑答:“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我当时两眼发昏,一口黑血就直接吐到了他的白衫上。哎,不提了,没的再吓着娘子。”
倒与方才卢宽的答话差不多,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一些时局事端,季蘅心里已然猜到七分,却不立刻点明,只打趣:“不过像红梅映白雪,有何可怖?”她眼色微沉,目光落回那木函,“雪莲古名孳木华,闻说昔时周穆王食之,活了百余岁。但愿此物能助你椿龄无尽,等到四海承平、千里同风的那日。”
孟觉苦颇动容,叹了声长气:“何必,我的血肉身躯,他们视之如敝履,又何必厚颜苟活。”
“他们?”季蘅佯装没听懂。
“娘子耳聪目明,岂不知张绣已经降了兖州?”
“袁熙是同我说过,张绣被曹司空拜为扬武将军,还欲与之结为儿女亲家。”
闻此,孟觉苦猛地咳了几声,并接下季蘅递过来的手帕,半晌,他捂着嘴,眼睛泛红,恹煎吐出一句:“宛城一役,实属笑话。”
“笑话也好,美谈也罢,我想那曹昂即便在天有灵,是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坐骑让给父亲的。”季蘅手持铎壶,各人倒了茶。
孟觉苦不禁再次看向她,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我难道说错了吗?”
“……没有。他当然不后悔。”
“人总要往前看。”季蘅说,“凡世争渡,寻得一条归路。这还是你当初劝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孟觉苦点了点头,沉吟,“早已经死了的人,不怪谁弃不弃的。”
看得出来,曹操对张绣的态度彻底伤了孟觉苦的心,浇灭他的精神,可同时,他也深深理解那位的野望与苦衷——这才是最令人痛苦的。
“本就在病中,怪我信口胡言,惹得你伤感了。”瞧那悲戚的神情,季蘅都有些于心不忍,后悔再提张绣。
“无碍,我这些时日也差不多想通了。”孟觉苦恢复了冷静理性的那一面,“你先前说得对,老天让我死而复生,没的整日躲在这书斋里混吃等死的。”
“想通什么?你莫非想回许都?”
“不,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他很坚定,“等身子养好些,至少不用再麻烦旁人了——我欲追随樊阿先生,潜心研习医术。”
季蘅不想扫兴,只附和:“你这样聪明,必定一学就会。届时我若有什么头疼脑热,还请你将药方开得好喝些。”
孟觉苦却说:“樊阿先生不喜欢冀州,迟早会离开的。”
“什么意思,你们还想背起青囊去哪儿?”
“或许云游四海,不知所终。”
“那你的孟父孟母往后该怎么办!”季蘅的心像漏了个透风的小口子,竟显得有些焦急。
闻此,孟觉苦反倒口角噙笑:“好人有好报。孟父曾说,只要我好好活着,便是他们最大的心愿。这份善良,不仅感动了我,更感动了上苍。”
追问后才知,孟氏夫妇日夜拜神求佛,终于得偿所愿——佟娘现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季蘅倒没有很意外,毕竟这对夫妻虚岁才刚过四十,怀上孩子并非天方夜谭,但在寿命较短的古代,已算是老蚌生珠了。
“再造之恩,未敢弭忘,”孟觉苦补充道,“我学医,就是为了悬壶济世,助弱解困,纵然无法拯万民于水火,可只要救活一人,便不妄重活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