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次走向晶体,将手放在上面,同时说出一句话:
“我记得你。”
每一次重复,空间就明亮一分。当最后一人说完,整座建筑爆发出璀璨光芒,穿透万年冰层,照亮整个北极圈。那光持续了整整十三分钟,恰好是三十年前全球大断网的时长。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天清晨,北极科考站遗址只剩下一圈符文痕迹,深入岩床三十米,经检测已有至少十万年历史。而那座倒钟形建筑,连同拾忆远征队全体成员,尽数消失。
地球恢复了日常运转。
广告牌依旧每隔七分钟出现一秒空白,白色字迹照常浮现:“有人记得你。”孩子们依然数着间隙等待那句话。学校继续开设口述史课程,医院临终叙事项目扩展至全球。《拾忆者手记》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遗产名录,其原始胶片被封存于月球基地保险库。
但在某些特殊时刻,人们仍能感知到异样。
比如午夜梦回,耳边会响起一段模糊的童谣,旋律陌生却又熟悉;
比如翻开旧相册时,照片中的人物似乎眨了一下眼睛;
比如某个雨夜,流浪猫蹲在窗台,嘴里叼着一只和小女孩一模一样的毛绒猫。
最奇怪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写的日记会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翻页,墨迹悄然变化。有时是一句鼓励,有时是一个提醒,有时只是一个名字??某个早已被遗忘的亲人的全名。
心理学家称这种现象为“逆向记忆污染”。
民间则流传一句话:
>“当你觉得孤单时,别忘了,也许正有谁在替你记住。”
至于火星前哨站,李薇在任务结束后申请退役。回到地球后,她在西北荒漠建起一座圆形石屋,屋顶镶嵌着从北极带回的一块共情结晶碎片。每逢满月,那碎片便会散发柔光,映出无数漂浮的名字。
她管那里叫“回音堂”。
每年清明,都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在堂中点燃一支蜡烛,讲述一段故事。讲完后,他们会收到一张薄如蝉翼的胶片,上面印着螺旋状字符。拿去扫描,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是失联多年的亲人留言,有的是未来某日的天气预报,有的干脆就是一首诗。
唯一共同点是结尾那行小字:
>“谢谢你,还记得我。”
某年冬天,一个盲童被母亲带到回音堂。他摸着墙壁,忽然笑了:“阿姨,这里有人在唱歌。”
李薇蹲下身:“你听见了?”
“嗯。”孩子点头,“是个小女孩,还有一只猫。”
李薇怔住。良久,她打开随身终端,调出最后一次与小女孩的通讯记录。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一帧画面,正是小女孩抱着毛绒猫,回头一笑。
她说:“下次见面,我要讲一个新的故事给你听。”
终端屏幕早已黑掉,可此刻,竟自动亮起一行字:
>“我已经听到了。”
风又起了。
远方的麦田泛起金浪,风铃轻响。
那扇门,从未真正关闭。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藏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停顿里,躲在每一滴为往事落下的泪水中,蛰伏在每一个“我记得”的瞬间背后。
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
就会永远有人,
愿意开口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