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能够将无尘子认出来才怪了。
无尘子忙道:“嫂子,贫道是这附近三清观的故旧,听闻这里的道长仙逝了,打算来拜祭拜祭。”
“但路过这村子,看这村子有些不大对劲,这才来看看详情。”
那四十多岁看来颇有几分花甲之年老眼昏花模样的婆子叹息两声,忙将二人迎入四面漏风的茅屋,又用黑漆漆的陶瓷碗送上了两碗水,喘息片刻,这才道:“那个道观啊,前头老道长过世十来年了,然后有个小道长,五六年前受不得道观里的冷清,找我们族长要了一份路引,出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在外面咋样了。”
“这村子么,说来还是个怪事。”
无尘子面上胀红,但对面妇人实在是眼力不佳,倒是没看出来。
胡八姑难得见自家小官人的窘迫模样,欢喜轻笑。
小黑在无尘子脚下转悠来转悠去,好容易找了个位置,终于趴下了,却是在无尘子道履之上,恨不得无尘子将其好一脚踢出去。
对面妇人回忆片刻,又道:“当年那个道观的小道长在出村前头,在族长家看了一圈,发现了不好的事情……”
对面妇人斟酌了许久,却也不晓得该不该将事情告知眼前的道士还有不知深浅的娘子。
无尘子也想起了那夜在江家看见的朦胧鬼影。
胡八姑却没有这般顾忌了,直接道:“然后呢?”
“这儿的模样,可不像是个把小鬼能够祸害成这样的,还有正中那个土地庙,好像也废了好几年了。”
无尘子也好奇问道:“听闻那道观的小道长出走了,然后那个道观里头有人新住了进去,应该有些法力的,能够保得这村子太平的吧?”
看来这两人已经是将村子里的变化摸清楚了的。
对面妇人叹气许久,终于是实实在在说了:“原本我们这村子里还不相信那小道长有本事的。”
“十来年前有些本事的老道长过世之后,这小道长画的符也不怎么灵验,在村里做法事也不招人相信,因此我们太平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都少了去那道观上香了,平日有个事也都是寻了外面的婆子来做。”
“好几年前,也就是小道长出去那一日,实实在在露了一手,我们这才晓得那小道长也是个有本事的,但是想劝小道长留下来也不好意思,还有族长说那个小道长走了,他可以找个本事更高的人来。”
“我们这一村人合计了一下,也就没说法。”
“然后小道长在找族长讨要路引的时候,在族长家里发现了个东西,然后将那个东西收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偷偷摸摸跑了,看来是生怕我们再求他留下来。”
自家小官人平日都颇为大气的。
清清爽爽,无有计较。
为人处事,稚嫩之处也有,但担当也有。
对面胡八姑可不晓得自家小官人还有这般鬼祟的时候,只学着那些贵夫人一般,拿了翠绿丝巾帕子捂着嘴巴轻笑,双眼中的笑意都遮掩不住,险些顺着弯弯眼角流了出来。
无尘子晓得胡八姑正在取笑自己,咳了两下,示意对面胡八姑切莫太过明显,将自己暴露出来了,又做同情模样道:“倒是烦劳大嫂记挂了。那小道长我倒是晓得,在外头也见过,日子过的还不差,就是最近比较忙。”
“也是因着那位小道长的念叨委托,贫道这才转道到这儿来,帮那位小道长给三清观老道长祭拜上香,告慰一下老道长的在天之灵。”
对面妇人又几分失神了,闻言,木讷地点了几下头,又有无尘子看不过去,却也不敢就此离去,错过这村子的变故,忙引动法力,凭空绘制了一道凝神符加持到那夫人额头,聚拢心神,安抚神魂。
那妇人也察觉了额头清凉的感觉,双眼神光收拢,颇为诧异看了对面的小年轻一眼,感叹道:“道长这本事,倒是跟道观的老道长差不多了。”
“嗯,还是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对面妇人躲在这也就剩下十来人的村子里头,平日三五月也见不得外人来,便是那行脚货郎晓得了这村子的变故,明白这儿已经掏不出几个铜子了,也都不乐意来,至于那官府差吏,更是将这儿当做是虎狼凶险地方,有事没事都是绕着走。
如今好容易来了两个外人,自己也能张口说说话,顺带打听打听外头的事情。
在这已经荒芜的村子里待着,看着剩下的二三十个留恋故土不甘离去的人一个一个老死,每日浑浑噩噩活着,掐着指头数剩下的日子,睁眼便是一天天冷清的村子,闭眼就害怕那些作祟的东西在十五月圆的时候跑出来害人,何等心惊胆战。
可惜,这大嫂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想走也走不掉了。
出去了,外面都是生人,既寻不得立身之所,也没有谋生手段,躲在这村子里,好歹还有三五亩田地,侍弄一番,至少活下去是没问题了。
大嫂思绪飘动,看到对面道士生龙活虎的样子,还有旁边那个一脸朝气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忍不住就是一阵叹气,又絮絮叨叨道:“那个小道长跑了,然后那个上香人越来越少的道观就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