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稻穗已经割完了,剩下半截稻杆留在田里,鸭子穿梭其间,嘎嘎嘎的叫着。
梨花先试探老太太的病情,接连说了好些人名。
隋氏,罗大,闻五,窦娘子,雨顺,元家人,叶家
除了赵家族人和姻亲,其他人都不记得了。
老太太抓着梨花的手,表情有些茫,“你说的那些是什么人?”
梨花瞅赵广安,后者冲她摇头,梨花状似没看到,指着旁边无人居住的房子道,“闻五他们就住在这儿,以前是益州兵,落到咱们手里就为咱们卖力了,我去南陵时,他们和铁牛叔去了梁州”
房子天天都立在这儿,老太太天天路过,哪儿可能忘?
“益州人能和咱一条心吗?”
“能啊,益州有好人,新益村的人就是我从益州救回来的呢。”
老太太听得新奇,“还有这事?”
“不止益州人,我还救了许多戎州人,干旱那年,戎州人去荆州逃难,被荆州关起来做苦力,是我和叔伯他们救了那些人。”
老太太瞠目,不可思议的看向小儿子,“三娘这么厉害?”
赵广安与有荣焉,“也不看看谁教的。”
怕老太太察觉自己生了病,谷里的人都是顺着老太太的话往下说。
老太太觉得族里人瞧不起他,他就故意诋毁族里人骂他,让老太太心疼他,天天围着他转。
这样老太太就不会东想西想,以致跑到哪儿去了都不知。
此时看老太太眼里亮晶晶的,明显对外面的事感兴趣,他立刻揽过话题,“三娘是我带大的,我又是阿娘你带大的,三娘越厉害,越表示阿娘你教子有方!”
老太太登时笑没了眼,“哪有人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这功咱得认,整个赵家,没有比咱三娘更出息的了。”
这话好像勾起了老太太某些记忆,她骄傲的昂了昂头,道,“三娘可是你四叔亲自推上去的族长,能不出息吗?”
“对了三娘,没受伤吧?”她侧过身,检查梨花身上有没有带伤。
梨花摇头,看老太太撩她的袖子,若有所思道,“阿奶知道我去哪儿了?”
“荆州啊,开水运需要船,你去荆州找造船图纸了啊。”老太太脱口而出,随即隐隐觉得不对劲,“我记错了?”
她知道自己记性大不如从前了,但不至于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吧?
“没记错。”梨花双手抱住老太太胳膊,亲昵道,“阿奶记性最好了,这次去荆州,碰到几个善良的先生,他们教了三娘好多东西呢。”
老太太诧异,“南陵还有活人?”
“现在没有了。”梨花说,“养蛇的江先生要去王都报仇,其他先生准备先去陪家人了。”
老先生压箱底的书籍里除了图纸还有信。
信里写了他自尽的缘由。
初遇战乱,他怕死贪生,随着家人过世,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每年清明给家人烧纸,等江先生会养蛇了,就想看看那些蛇能否为他们报仇。
知道江雨去王都必死,没本事为他收尸,只能选择先死。
李解说老先生用自己的死向江雨表达愧疚。
亦或者他早有死志,怕自己的死让活着的人感到孤独,所以选择死在分别前夕。
这样江雨不必顾虑身后,卯足劲往前冲就行。
汤九郎说完这番话满脸哀伤悲怆,回去时步伐趔趄,仿若喝醉了酒。
可能从不曾萌生出死志,梨花对几位先生的做法似懂非懂,小脸蹭着老太太胳膊道,“阿奶也要多陪陪我们。”
老太太一时没明白‘先去陪家人’的意思,见梨花跟自己撒娇,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应道,“好好好,阿奶答应你。”
抚摸着孙女脑袋道,“你四爷爷身子骨怎么样?”
半月前,隐山村的老村长没了。
再不久,就该她和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