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跟在他身后,听着天台上的声音一点点变小。
刚下了两层楼,楼下传来了一声怒吼:&ldo;想死你就死啊!蹲那儿吓唬谁呢!有病!&rdo;
蒋丞的脚步停了停,五楼一户人的门开着,屋里的人正趴在窗口看热闹,这吼声一传上来,这家人立马兴奋起来:&ldo;他家大小子来了,这有得闹了!&rdo;
顾飞在蒋丞身后轻轻推了一下:&ldo;走。&rdo;
蒋丞转身继续往楼下走,走得有些慢,也许是因为下了楼就会碰到李辉,一个接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人就这么轮流出现。
&ldo;一会儿去吃点儿东西吧,&rdo;顾飞在后头打着岔,&ldo;去九日家吃馅儿饼怎么样?挺久没去吃了。&rdo;
&ldo;嗯,&rdo;蒋丞应了一声,&ldo;不过这个点儿过去没有驴rou了吧,我挺喜欢吃驴rou的。&rdo;
&ldo;可以吃……里脊的,&rdo;顾飞看着蒋丞后背,&ldo;你上回不是说里脊的也挺好吃么?吃里脊的呗。&rdo;
&ldo;好。&rdo;蒋丞点了点头。
越往楼下走,李辉的声音越大,顾飞感觉认识李辉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中气这么足过,跟李保国对骂的那个劲头如同多年的死敌,就连李保国也像是来了jg神,咳嗽停了,也不喘了,骂得相当响亮,嘹亮的声音在楼道里反复回dàng着,都听不清骂的是什么了。
民警和居委会的人肯定都后悔把他叫来,但要见李辉是李保国的要求,见不着破口大骂不下来,见着了也破口大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这种两难的局面也是不好处理。
唯一觉得愉快的大概只有围观群众。
这里的人,生活就在这如同死水jiāo错纵横的几条棋盘路上,每一个十字路口最后都会绕回原点,反反复复,几代人也许都重复着同样的路,甚至已经不需要再抬头往前看,就能顺着路重重复复地走到终天。
楼下仰着脖子往上看的人,楼下窗口探着脑袋向下看的人,关着门竖耳聆听的人,大多数人的心qg早就没有了希望两个字,或者从来就没有过,也根本不会去想,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围观身边的那些混乱和痛。
有人比自己更混乱,有人比自己更痛苦,就是最大的乐趣。
顾飞不知道今天这场闹剧会怎么收场,李辉前所未有的qiáng硬,上回李保国拿刀砍人,他一边骂着还一边上去抢了刀,顺便打了李保国,今天却没有退让的意思,隔着好几层楼的距离吵得生龙活虎仿佛一场气势磅礴的诗朗诵。
也许是因为这次李保国闹起来跟他的病有关,跟病有关,就跟钱有关,这对于钢厂特产来说,是件相当要命的事。
值得一场巨大的争吵。
&ldo;我真的不知道,&rdo;蒋丞低声说,&ldo;他们为什么可以用这样的姿态活几十年,活一辈子。&rdo;
&ldo;你不用知道,&rdo;顾飞说,&ldo;你又不需要这样去活,你活你自己的就行,这世界上人的人这么多,总能保持物种的多样xg。&rdo;
蒋丞回头看了他一眼:&ldo;你个文盲。&rdo;
&ldo;嗯,&rdo;顾飞笑了笑,&ldo;我就是其中一样啊,你也是。&rdo;
&ldo;你这样的我还挺喜欢的。&rdo;蒋丞说。
&ldo;你这样的我也挺喜欢,&rdo;顾飞说,&ldo;而且你对我来说,还是个稀有品种,之前都没想过能捡着。&rdo;
蒋丞笑了起来,下楼的步子似乎也轻了一些。
不过走到一楼李保国家门口时,蒋丞还是顿了顿,因为李辉就站在楼道口,诅骂的声音穿过楼道,共鸣的嗡嗡声连顾飞都觉得震得耳膜难受。
&ldo;为老不尊说的就是你!你也别说我浑!你他妈没资格!&rdo;李辉指着楼上吼着,&ldo;也别他妈说我怎么怎么对你了!我怎么对你!都是你的报应!&rdo;
蒋丞没往前走,顾飞也停下了,在他身后靠着楼梯栏杆听着外面李辉的怒吼,周围的人半真半假地也都在劝,但这些劝说对于李辉来说如同空气,间或几句还会戳中他的怒点。
本来看戏的一帮人,慢慢也都开始有些出戏,李辉和李保国的qg绪都有些过于激动,眼瞅着就往失控那个方向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