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应知这幽冥的官儿跟人间的官儿一样,到了年数,就有轮替。”
李长安点头,譬如泰山府君,相传五百年一替。
“过程也与人间一般,前任后任凭敕书交接印信。”华翁继续道,“可待老朽到了钱唐,城隍印却已隨前任遗失,无法就任,只好滯留阳间,作了个无用老鬼。”
“十三家坐视不管?”
“家中已有好用的恶犬,何必再请护院多此一举?”华老嗤笑一声,又郑重道,“可如今形势有变。”
李长安大抵明白了他的想法:“恶犬反噬凶暴难制,要请人打狗,就得大价钱,可是,印信何在?”
“何需印信?自古举城隍,一由神道选任,二却可由人道敕封。”
华老抬头,目光炯炯对著李长安。
“如今的钱唐,又有何人,既有人望收揽香火,又有本领统御群厉威慑百鬼呢?”
…………
时针拨回现在。
人群再度陷入了纷乱,华翁固然名高望重,也是解冤讎的领袖之一,可冷不丁说什么城隍,却实在教人困惑。
人们窃窃私语,就在反对的声浪快要孕育而出时。
华翁忽的后撤一步,让出位置,双手奉上书卷。
却是李长安站起身来,接过敕书,来到人前。
眸光一扫,场中渐静。
“贫道李玄霄受阴天子之命领受钱唐城隍之职。”
“欲开幕府,设百司,徵辟豪杰,训练鬼卒,以勾管阴阳,调理风俗,治百鬼,除邪魔。”
“言尽於此。”
李长安一手按剑,一手持敕书。身后群厉,无言中张起森森鬼气,压得天光晦暗。
“诸君何以教我?”
…………
形势变换太快,得意失意只在瞬息之间。
阮家仗著老太公成了鬼王座下侍者,著实风光了一阵,可没想鬼王眨眼失势,阮家也被打下枝头成了落汤鸡。
当然,阮家诚非恶鬼死忠,甚至暗怀鬼胎,打杀过鬼王巫师,但此事是阮家人的秘密,旁人不知,解冤讎自然也不知。
所幸,解冤讎大度,手上没沾过无辜鲜血的也都轻轻放过,不多追究。
可阮家仍心怀忐忑,所以巴结起“新主”来也格外卖力气,不但把一处房產送与解冤讎作祠堂,更遣出家中子弟阮十三去香社与泥腿子们廝混,时时慷慨解囊、殷勤供奉。
又是一次香会。
结束后,香头突兀叫住阮十三。
“十三郎事神虔诚,尊神有感,特赐下福报。”
递来一个香囊,嘱咐他入睡时切记悬於床头。
阮十三好歹是朱门子弟,虽以往不受重视,但日常用度不曾短缺,也算知香识香,只一嗅,就晓得配香人手艺颇佳,用料配比合宜,但香料本身却都用的便宜货。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哪儿敢说半个“不”字,乃至入睡前,特意取来玉鉤悬起香囊,不敢怠慢。
说来也怪。
近来,他夜夜忧虑辗转难眠,可今夜入睡却格外轻鬆。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