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跨过玉桥,抵达了对岸孤峰,穿过枝叶掩映的小径,掀开藤垂落的帘幕,走入了一片朗朗月光。
…………
入目是片小小山谷,一轮明月近人映入谷中如积水空明。山石承光,树摇辉,处处皎然。
十余张席案错落布置其间,嘉宾满座。
道童將李长安引入空席,视案上,不外乎春莓夏李秋梨冬枣及一些零散点心,旁边置有小火炉,暖气熏熏间散发异香,细细一瞧,原来炉中柴火中夹有檀木一类名贵香料。
李长安自入座,无尘却道自己非是外客,而是门內弟子,应该侍奉祖师,转身登上一座高高的石台。
台上悬著明月,月下生著一株金桂,开得灿漫,树下设著棋局,戴著黄金面具的百宝真人正拈子凝思,对面並无弈者,只一面石镜。
无尘上前没有出声打扰,默默侍立,偶尔用掸子清扫落在棋盘上的桂子。
谷中宾客亦不敢吵闹。
如此,山谷与宾客皆在月下静候,一直候到了棋局结束,百宝迟迟撑了懒腰,抖落双肩落,向山谷中笑道:
“道人沉迷棋局,劳烦诸位久候了。”
环顾山谷。
“宾客既已齐至,那便赐宴吧。”
他从袖中取出一柄如意敲响棋罐。
馨声悠长迴荡。
有清风吹来摇落金桂送入山谷。
桂子落处,仿佛一点油墨滴上宣纸渲开片片色彩,那是株株桂木迎风齐放,玉白金红,馨香满怀,光照山谷。
不。
教山谷骤然明亮的,不止灿漫桂,更是隨著馨声愈来愈近的月轮,月辉大盛,顷刻间,那月轮已庞大到笼罩住半个山谷。
可望见著月中蟾宫楼台罗列,有乐师舞姬歌舞其间,丝竹初渺茫,后渐清晰,终出月宫降山谷,在皎然月色下,蹁躚飘飞且歌且舞。
继而,又有数行飞天仙女托著食盘酒壶而出,洒下一片笑语,飞入各席,皆容貌姣好,巧笑嫣然,殷勤奉食劝酒。
真人在台上,宾客们哪儿敢放肆,大多以礼相待,可座中却有一黑脸汉,左拥右抱肆意狎昵,饮食中有一盘切膾最为精贵,他三两口吃尽,尤不知足,忽而起身扯住案前经过的飞天,嚇得美人枝烂颤,他却哈哈大笑,更拔出刀来,一刀砍断了这飞天的胳膊,置於空盘上。
满座惊骇。
他却施施然跳出来,冲台上百宝嬉笑道:
“前番在祖师席上食得灵肉,滋味哪是凡间饮食可比,数年下,弟子是餐餐乏味,消瘦了好多。”他拍了拍肥壮的腰肚,“而今再尝得神仙滋味,一时馋虫上脑,祖师千万见谅,千万见谅!”
他曲著肥躯,连连作揖。
“无赖儿。”百宝摇头笑斥,“贪吃!”
手中如意一点。
断臂化作切膾片片叠满盘中,那飞天也在月华里生出新的手臂,慌张离了黑脸汉,飞入李长安席上,温言劝酒时眼底含泪,尤带可怜。
李长安细细看她,她身上既无人气驳杂,也无鬼气阴森,更无仙神携有的香火味,当属某种造物,可偏偏勾起李长安的驱神之变颇有些蠢蠢欲动。
不由问她:
“仙子有灵或者无灵?”
“客人问话好生奇怪?”飞天微笑著斟酒,“有灵如何?无灵如何?”
“无灵,再如何似人,也是死物。有灵,即便非人,亦会痛呼。”
飞天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
含混回答:
“客人亦是玄门羽客,岂不知世间万物皆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