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增福庙不喜欢这种“虔诚”,概因他们大多贫贱,贡品多数驳杂、廉价而无用。可祖师怜惜信徒,体谅他们一辈子都难以跨进財神庙高高的门槛,愿意成全这一番向道之心,並不阻止。
还特意安排数名道人前驱,手持长帚,扫开贡品,清理道路。
偶有入眼的,不必弯腰,只用隨身长钳拾起,再拋出鲜还赠。
秋冬万物凋零,芳菲已尽。
而今却见鲜,可不正是仙人赐福么?
虔信们不得不头愈低、臀愈高,激动得颤慄仿佛癲癇。
……
半臥在水波里的妇人轻轻颤了颤身子。
与她几乎脸贴脸的龙涛激动得心肝儿都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竭力托举起箱子,生怕边边角角磕碰著妇人丁点儿油皮。
他自觉这一辈子从未如此细致温柔过,但谁叫这妇人“丰满”得好似鼓胀的尿泡,“白皙”得泛出乌青。
是的。
她是一具膨胀的浮尸。
也不晓得哪个遭瘟的不讲究,杀了人把尸体填入沟渠不管,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约是一家子,个个肿胀成泡大的馒头,堵在沟渠里,只给汉子们留下一侧狭窄的缝隙。
无奈要紧隨地上迎奉的队伍,没法改道,汉子们只好硬著头皮,尝试和尸体们脸贴脸错身而过。
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动作稍大,掀起的水波刮破尸体的皮肤。
然后……
砰!
汁水四溅。
所幸,有惊无险,安全通过。
大伙儿暂缓脚步,匀了口气,龙涛拿出装了烈酒的水囊叫兄弟们传递下去,暖暖身子。
他低声给大伙儿鼓劲儿:“再往前是道士老爷们歇脚的时候,咱们也能沾沾光,卸下这东西,好好歇上一歇。”
说完。
笑著轻拍肩上箱子粗糙的铜边。
…………
咚~
领行的法师敲响了铜锣。
这意味著队伍行至一处十字干道,依照惯例,队伍会在此盘桓片刻,祖师的玉輦也將降下人间,主持一个小小科仪,施四面福,受八方敬。
乐师们嫻熟地將铜磬为主调的《出行》换作玉簫为主的《禳祈》,祖师降下玉輦,法师齐诵仙章,身姿雄壮的力士高举经幢,莲步裊裊的女冠手持玉瓶来到四方街口,以纤纤玉指將符水弹洒在信徒们伏拜的脊背上。
如同过去千百年间的千百次迎奉一样。
可没想。
人堆不知谁叫喊了一声。
“仙人下来啦!”
本该老老实实跪拜的信徒们竟乌压压站起来一片,不但瞪目直视、妄自喧譁,还一齐发足狂奔,將容失色的女冠们个个撞倒,裹满泥巴的草鞋或赤足踩上了漂亮的绸布,一窝蜂地直衝祖师的玉輦而去。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其他老实信徒暗暗抬眼偷望,骇得道人们一鬨而散停了鼓吹,扰得烟气弥散里有神將欲要凝出形状时。
一个紫衣道人突兀上前拦在了刁民前头。
喝到:
“尔等所欲何为?!”
道人头戴芙蓉冠,手持拂尘,一席法衣上绣满了金乌玉兔北斗星辰,望之便是站在云端的人物,不是凡人能够衝撞的。
前头的刁民见了他,赶忙剎住脚步,后头却不明所以,前后撞作一团,滚成一地葫芦,他们也不起身,就地磕起头来。
见状,道人神情鬆缓了些,更上前几步,和顏悦色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