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天空有些阴沉,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日光,照在大地上的余晖有些灰暗,他立在马上回首望了望宫墙的方向,眼神一暗,含着万千情绪。
天地肃穆,风云骤变。
承德帝手中的刀刃直指面前之人,却在不过半寸之处停了下来,在昏暗的宫殿中泛着冷光,好似天边的破晓时的亮光,他面色狠厉怒火未消,瞪着眼前人的目光冷的瘆人,李弘烨被吓得脸色失了血色,嘴唇泛着白,一屁股跌坐在地,目光缓缓下移看到只需要稍微往前就会插进自己脖颈中的长刀,身子止不住颤抖,一身的冷汗打湿了内衫。
端妃来得及时,下意识的唤了一身这才让承德帝停下了动作,她被这个画面吓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连忙掐了掐掌心的嫩肉,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一把将李弘烨抱进怀中,未语泪先流,“我儿,可有受伤啊,有没有哪儿疼啊,让母妃瞧瞧,别怕,别怕,母妃来了。”
李弘烨被这变故吓得有些呆傻了,只是止不住的发抖,涣散的瞳孔渐渐恢复了光彩,紧紧攥紧端妃不停重复这一句话,“母妃,你快求求父皇,他要杀了儿臣啊,你快求求父皇。”
“陛下,”端妃仰头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带着哭腔道:“永谦是做了什么让您发这么大的火,他若是惹得您不悦,大不了你骂他几句消消气,怎还要至他于死地,您这是要臣妾的命啊!”
“你教的好儿子,你问问他,你问问都他干了什么好事,说了什么蠢话!”承德帝将长刀用力掷到地上,甩开两人重新坐了回去。
端妃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李弘烨,后者只是垂下眸避开她的视线,端妃心下一沉,已然知晓李弘烨定是惹了大事,思绪翻涌,连忙哭诉道:“陛下,永谦为人纯良,定是受人蛊惑被人陷害,是臣妾教子无方,陛下要罚那便罚我吧,永谦是无辜的。”
她眼睛红红不停的抽噎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涌出,承德帝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端妃见状心凉到了谷底,左右瞧了瞧将主意打到了一旁的方清荣几人身上,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扑了过去,哭的泣不成声,“祁相,太傅,你们是大晋的良臣,永谦也是你们几位看着长大了,他虽心高气傲了些,但并没有害人之心,你们替他说说情吧。”
方清荣他们哪儿受的起这个礼,连忙退后几步跪下,神情十分为难,这情没法求,先不说梁王禁足期间非但不闭门悔过诚心检讨,反倒纵情享乐□□不堪,就说采女无故死在梁王床上,那采女虽无名无分可名义上依旧是皇上的人,宫里瞧见的人太多了,有心压下去那也堵不下悠悠众口。
更何况刚刚那番针对太子的言论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先不说是不是太子做的,就算真是太子下的手,你一无证据二无证人,空白在殿前泼脏水,可谓是火上浇油啊,前面诸事还未有个结果,这又新增了罪责,可谓是一环扣一环。
“够了!”承德帝一拍龙案,显然动了大怒,面色涨的通红,气喘吁吁呼吸困难,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朕的家事却也是国事,家不宁则国难宁,梁王身为朕的长子非但不良善仁厚,还心思深沉草菅人命,朕一向主张仁爱治国,却不知自己儿子这般残暴狠辣,不仅随意草菅人命,更是恨不得除掉太子,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又谈何爱民如子,普通人家的孩子犯了错都会受罚挨骂,朕身为一国天子当为表率,祁相。”
他后面这句话是对着祁匡善说的,后者躬身道:“臣在。”
“朕传你们几人来,一是为了将这事当成国事处理,二是因为兹事体大不容随意处之,诸位爱卿都是朝中老臣,家事国事事事都应为国为民,今日之事宫里众人都瞧见了,朕若是不给一个交代,那便是置皇家脸面于不顾。
他说的这番话让在场几人面色都变的复杂起来,纷纷心下一惊,只是面上没显现出来,承德帝这次像是下定了决心,看了看下方跪着的人,再三衡量,沉吟一阵后,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梁王的是口德有失,品行不端,遂令迁出京,谪居封地,未得御令,终身不得再入临安!”
众人神情一变,齐刷刷下跪,异口同声,“陛下三思啊!”
李弘烨这时候更是呆楞在了原地,跪直的身子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嘴中无声的重复着,“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陛下!”端妃细尖的嗓子带着哭腔,她跪倒在承德帝脚边,紧紧扒住龙袍下摆,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哭花,糊在脸上像是来讨命的恶鬼,“您这是要了臣妾的命啊,您看在永谦这些年在殿前伺候孝顺的面儿上,您饶了他这次吧,他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若不是你惯着他,他又怎会养成这般性子,”承德帝语气沉重,面色难看,抬手将人掀开,“朕心意已决,还望你好自为之。”
一锤定音,殿中只留下端妃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打碎了宫墙之中的宁静。
可消息传到其他宫中时已经被压了下来,众人只知晓皇上震怒,梁王失势,却并不清楚里面的前因后果,栖凤宫听到消息时,皇后正在房中修剪花枝,闻言也不过一句:“今日院里的花儿倒是开的娇艳。”
淑嫔依旧焚香诵经,任由外面天崩地裂都同自己无关,其他宫里却是议论纷纷。
而常妃听到时,正同李汐吃茶,她为人通彻谈论了一番,最后也只是苦笑着感叹了一声,“这宫里的人啊,每日都在你争我抢,到最后又有几个人得了好下场,还好我不用同她们瞎掺和,只用操心如何给你寻个如意郎君便是。”
“母妃,”李汐有些娇怒,随后又幽幽道:“都怪祁子珩这大傻子不知好歹。”
常妃打量着自个女儿,突然有些担忧,皇家的子女总是身不由己,顺平如今年岁不小了,若是寻不到如意郎君,那再过几年只能所以择选驸马,或者为了两国邦交而去和亲?
想到这儿常妃心慌害怕,转念一想沉声道:“你若真是非那祁子珩不可,母妃便做主替你去你父皇跟前讨一个赐婚的圣旨,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愿意。”
“不好,”谁料李汐却摇了摇头,“祁家世代忠良,定是不会抗旨不遵,可若是讨了这个旨,那祁然便做不了官儿了,我虽是心悦他却也不想让他做一个只会陪我笑逗我乐的假人,我钟情的是有才情有侠气心怀家国天下的他,而且若不是真心相许那这份讨来的疼爱又有什么稀罕,我堂堂大晋公主莫不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得靠圣旨才能绑住心悦之人,说出来未免丢人了些。”
常妃被逗乐了,用手帕掩唇笑道:“你啊你,这性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往后可别悔。”
“自然不悔,”李汐抬了抬眸,紧接着像是泄了气一般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度娘嘟囔,“可是祁子珩为何就是不喜欢我呢?”
李汐埋怨着,那头祁然好似若有所感皱了皱眉,对面的祁煦放下黑子抬眸看了看询问,“怎么了?”
“无事,刚想到点事走神,”祁然紧跟着将白子放下回答,“父亲还未回来吗?”
“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三公都传唤进宫,没猜错宫里是出了大事。”
祁然捻着棋子的动作一顿,薄唇紧抿语气淡淡地说:“应该是梁王出事了。”
“梁王?”祁煦有些讶异,“莫不是太子出手了?”
他虽不在朝堂却也时时关注朝中之事,更何况府中还有两位朝廷重臣,自然知晓王平全隔三差五就上书求皇上严惩梁王这事,祁煦还在尚书省任职时,同王平全倒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却是听过这人性子,法不容情,律法比天还大,他官职虽小却是两朝元老,更是让先皇都赞颂的人,皇上就算有诸多不满,也不会真处置他。
所以这样性子的人,也是最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祁然将棋子放下,想到那日和季思的所见所闻,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也可能是皇后。”
虽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但祁煦依然能够明白言外之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皇后为了让太子继位,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祁煦的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亭外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倒是把祁然瞧的一头雾水,抬眸不解的看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