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的感应何其灵敏,他侧头看去,便发现客栈后院的小树林中一位大汉正透过窗缝盯着客栈大厅中的场景,很是不满的喃喃自语着些什么。
徐寒苦笑,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石子,朝着那大汉屈指一弹,那石子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大汉的脑门上。
“哎哟!”大汉捂头哀号,嘴里骂骂咧咧的吼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小心楚爷爷我”
大汉的怒骂在他转过头的一刹那戛然而止,他看见了立在他身前笑盈盈的徐寒。
他脸上的怒色顿时散去,换作了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尴尬笑意,他舔着脸言道:“小寒啊这么巧,你也在这里额”大汉指了指客栈的大厅,似乎在思考如何用温婉的辞藻来形容他偷看蒙梁二人的下作举动。
徐寒自然知道这楚仇离的秉性,他没有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意思,反倒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言道:“楚大哥来喝上一蛊?”
自称千杯不倒的楚仇离如何能够拒绝这样的要求,他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便被徐寒拉着坐到那人去楼空的客栈大厅中。
三杯酒下肚,楚仇离也忘了之前尴尬,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这是楚仇离一贯的酒品,徐寒见怪不怪,他细细饮着酒,有一句每一句的应和着楚仇离的话。
“小寒啊,你如今总算修成仙人,咱们这一路辛苦,终于也是媳妇熬成了婆,以后啊我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咱们啦,这一步就先回长安,去看一看那些老不死的看见了你会是什么模样。”
“我估摸着啊,他们一个个脸都会皱成橘子皮,比那老树盘还要难看千百倍。”
“到时候管他什么长夜司,什么天策府都得给咱们端茶送水”
“你说是不?”
说着面色潮红的楚仇离朝着徐寒端起了酒杯。
徐寒笑着举杯对饮,然后问道:“那冉青衣呢?”
“嗯?”楚仇离的脸色一滞,脸上的醉意忽的散去,但又很快恢复了自己装疯卖傻的模样:“那个小娘们不提也罢”
徐寒对于楚仇离的这番作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上次离开大夏时,李榆林的宴会上,楚大哥饮醉之后,与你同住一个房间的小慕安可是给抱怨了一天,说你那一夜唤了一夜的冉青衣的名字。小家伙还问我是不是那个叫冉青衣的人欠了你很多酒钱”
楚仇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解释道:“小屁孩随口胡言,信不得的,信不得的。”
徐寒见他不愿谈及此事,终究没有强求,他看向窗外,轻声言道:“森罗殿终归不是正途,此番既然要去长安,想必楚大哥也有机会与她再见,能劝便劝上一两句吧,毕竟”
说道这处的徐寒顿了顿,他眼睛忽的眯起,里面寒芒闪彻,他的语调幽寒,如此言道:“我不愿届时楚大哥为难。”
楚仇离作势还要再饮的动作忽的停了下来,但下一刻他还是仰头将杯中酒水饮下,不作他言。
徐寒见他如此知道多说无益,便索性起身离去。
独坐于此的楚仇离举杯再饮,直到一壶酒尽,他方才停下,而后侧头望向窗外,目光深邃。
他伸手敲打着桌面,用粗哑的嗓音唱道:“十万白练落凌霄,一袭青衣望故国。”
“故国作亡龙,高挂大城头”
“她都望到这故国,又如何回得了这头呢?”
楚仇离说罢这话,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再次端起酒杯想要饮酒,却发现壶中酒尽。
大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人之命窃之便难于登天,更何况这一国之命”
“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何你就想不明白呢?”
九月的辽州,夜里秋风正盛。
蒙梁与方子鱼并肩而行。
虽然蒙梁已经有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小的漠烟城终究装不下蒙梁满心的不舍,这漠烟城的路终归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漠烟城的城门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帘
二人极有默契的在同时停下了脚步,蒙梁侧头看了看一旁一路上始终低着头的方子鱼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二人这一路走来的第一句话。
“那那我走了”蒙梁结结巴巴的说道,任谁都听得明白此刻他话里的不舍。
“嗯。”方子鱼还是低着头,不咸不淡的轻声应了蒙梁一句。
蒙梁将这话听在耳中,脸上的神情又落寞了几分,这一路走来他有意想要寻些话题与方子鱼闲聊,毕竟在他看来此去一别他可能便再有机会与方子鱼再见。这最后的一段路,他想要走得久一些,也想要走得开心一些。
这大概也算得上是蒙大少爷与众不同的地方,虽然免不了有时也会感时伤怀,但却并不总将之挂在嘴上,自此之后相思不得见,那既然如此,于他看来自然便愈发要把握好现在。
只是方子鱼却一路沉默,并不给蒙梁任何的机会,以此临别之时他不免觉得好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