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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品的烙印（第2页）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修的心上。

我躺在床上，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颤抖。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顾凛从未隐瞒过他想要把我变成“沈修”复制品的疯狂意图。那些伤痕，那些病痛，都是他“杰作”的一部分。但当这一切被医生以如此冷静、客观、带着科学困惑的口吻陈述出来，被赤裸裸地摆在医学报告的灯光下，与真正的沈修生前的记录并列对比时……

那种荒谬绝伦的恐怖，和深入骨髓的、被彻底物化的恶心感，还是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我不是在受伤。

我是在被“雕刻”。

按照另一个人的创伤模板，被残忍地、一丝不苟地“复刻”。

沈修松开了我的手，缓缓地站起身。他的背影挺直，却绷紧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钢板。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捏得惨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因为极度压抑的愤怒而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

但整个病房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医生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诡异和沉重，他合上报告，谨慎地说道：“当然，这只是基于医学影像的客观描述和偶然的数据比对发现。具体成因……我们无法判断。目前首要任务还是治疗林先生当下的创伤和调理身体。这些陈旧性问题，也需要漫长的调养。”

“……知道了。”沈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谢谢医生。请全力治疗他。”

“我们会的。”医生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更多的职业性探究，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

沈修依旧背对着我站着，一动不动。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僵硬的影子。

我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那些与沈修哥“一模一样”的伤痕和病灶传来的、仿佛带有回响的隐痛，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近乎毁灭的荒谬感攫住了我。

我张了张嘴，想叫“哥”，想告诉他别这样，想说我没事……

但最终，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沈修猛地转过身。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神情。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心痛，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暴戾、深沉痛苦、无边愧疚以及某种即将喷发的、毁灭一切冲动的可怕表情。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盯住我，又仿佛透过我，看向了那个将我们兄弟二人拖入如此境地的魔鬼。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蹲下身，与我平视。他的手抬起，似乎想触碰我脸上某处旧疤，却在半空中僵住，颤抖得厉害。

“他……”沈修的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问，这些伤，这些病，是不是都是顾凛……故意弄的。为了让他这个“沈安”，从里到外，都更像那个死去的沈修。

我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一个微不可查的默认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坐实了最残酷的真相。

我听到沈修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然后，是拳头狠狠砸在床边金属护栏上的闷响，和骨骼与硬物碰撞的、令人牙酸的“砰”声。

我没有睁眼。

只是任由泪水流淌。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滴”声，和我自己压抑的、细微的啜泣。

阳光依旧明亮，消毒水味依旧刺鼻。

但有些烙印，已经深深刻在了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与另一个人的伤痛永久地捆绑在了一起。

而那些制造烙印的人……

必将付出代价。

沈修温热而颤抖的手，最终轻轻覆上了我冰凉的手背，紧紧握住。

仿佛在传递一个无声的、浸满血泪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