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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回忆与解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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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沈修几乎未曾合眼。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弟弟冰冷颤抖的身上，用指腹蘸着身上仅存的一点清水，小心翼翼润湿林钰干裂出血的嘴唇。地下室阴冷潮湿，他只能尽量用体温去温暖弟弟冰凉的手脚，尽管这对于被厚重铁链禁锢、血液循环极差的林钰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他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去打开那些锁链。用随手在杂物堆找到的粗铁丝试探锁孔，试图找到机械密码锁的薄弱点；用力拉扯、晃动铁链与墙环的连接处，希望找到松动或锈蚀的痕迹；甚至试图用巧劲去掰动铁枷的合页……但一切都是徒劳。这些刑具显然是为长期禁锢特别打造，坚固异常，设计精密，没有专用工具或密码，强行破坏只会伤到林钰。

林钰的意识始终在混沌的边缘徘徊。时而陷入更深的梦魇，身体剧烈抽搐，发出压抑的尖叫，铁链随之哗啦作响；时而安静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嘴里喃喃着破碎的词句：“好黑……冷……妈妈……哥……别走……”偶尔，他涣散的目光会掠过沈修的脸，停留一瞬，闪过一丝极微弱的、仿佛认出了什么的波动，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和茫然淹没。

沈修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每一次弟弟无意识的颤抖，每一声痛苦的呓语，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灵魂上。他紧紧握着林钰的手，一遍遍低声安抚：“哥在，小钰不怕，哥在这里，再也不走了……”尽管他知道，此刻的林钰很可能听不进去，或者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煎熬中缓慢流逝。当第一缕惨白的、经过通风口过滤后几乎不存在的晨光，勉强透进地下室时，沈修的眼中已布满了血丝，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那是混合了心痛、愤怒与决绝的烈焰。

楼梯上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步伐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刻意彰显的从容，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顾凛走了下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寻常公务，而非踏入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地狱。他的目光先是在沈修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随即，便落在了墙边被铁链锁着、裹着沈修外套、依旧意识不清的林钰身上。

沈修没有回头，但他绷紧的背脊和骤然冷冽的气息，已昭示了他的感知。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轻轻将林钰的手放回外套下盖好，然后缓缓站起身，转向顾凛。

一夜之间，沈修似乎将所有的暴怒都沉淀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令人胆寒的冰冷。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下面是汹涌的暗流。

“看来你‘冷静’了一夜，”顾凛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惯常的、令人厌恶的掌控感，“想清楚该怎么跟我解释了吗，阿修？”

沈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向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林钰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钢铁般的硬度：“把锁链打开，顾凛。现在。”

顾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沈修的平静比他预想的暴怒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绕过沈修，再次将目光投向林钰，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顾凛陈述道，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在评论天气，“不过，这也说明惩戒是有效的。至少，他现在很‘安静’。”

“有效？”沈修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压抑到极致的讽刺，“顾凛，你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睛！那里面还有什么？！你所谓的‘有效’，就是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神智吗？！”

顾凛的目光落在林钰空洞失焦的眼眸上，那里确实已经没有了他熟悉的、属于“林钰”的怯懦、抗拒或偶尔闪过的灵动，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反射着昏暗光线的混沌。他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但那感觉稍纵即逝。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林钰，身体忽然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沈修立刻俯身，低声安抚：“小钰？哥在，没事了……”

林钰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努力说什么，但声音极其微弱模糊。

沈修将耳朵凑近。

“……冷……好黑……顾……顾凛哥……疼……”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夹杂着抽气声。

但“顾凛哥”这三个字，却异常清晰地钻进了近在咫尺的顾凛耳中。

顾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剧烈地一震！

那一声模糊的、带着无尽痛楚和依赖的“顾凛哥”，像一道突兀的、刺眼的光，猝不及防地劈开了他脑海中层层包裹的偏执与疯狂，直接刺入了某个被深深埋藏、几乎遗忘的角落。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不是关于沈修的，而是关于林钰的。

是很多年前，那个清瘦，面容苍白、总是躲在沈修身后、却会用一双怯生生又带着好奇的大眼睛偷看他的孩子。

是孩子发烧住院，沈修守了一天一夜累得睡着，他进去查看，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又因为高烧的难受而小声哼唧：“顾凛哥……难受……”

是孩子取得好成绩，拿着成绩单，在沈修的鼓励下，鼓足勇气递到他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小声说：“顾凛哥……我进步了……”

那些画面遥远而模糊，带着旧照片般的褪色质感。那时的他，对这孩子并无太多感觉，只是沈修在意，他便也默许了其存在，偶尔施舍一点近乎施舍的、冷淡的关照。他甚至很少给那孩子好脸色，觉得他怯懦、麻烦，占据了沈修太多注意力。

但此刻，这些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瞬间，却因为这声在极度痛苦和混乱中无意识脱口而出的“顾凛哥”，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起来。

那个孩子……小钰……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沈安”，不是一开始就是那个需要被“矫正”、被“生成”的替身。他曾经只是一个胆小的、依赖哥哥的、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眼睛发亮的普通少年。是自己……是自己在沈修“死后”，将所有的扭曲、所有的暴戾、所有的占有欲，都倾泻在了这个与沈修有几分相似、却全然无辜的孩子身上。

锁链，禁锢，强迫改名，模仿，暴力，羞辱，乃至昨夜这非人的地牢铁枷……

他对他做的这一切……

顾凛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血色，变得异常苍白。他怔怔地看着墙上那个被铁链锁着、奄奄一息、却在噩梦中最本能呼唤着“顾凛哥”的少年，或许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呼唤的是记忆中那个虽然冷淡却未曾伤害过他的“哥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战栗，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