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前面一位婶子那儿买的。”温思瑶见她留意,便将团扇递近些,好让她看清。
“别看那位婶子是个女子,画技却不错,听说这扇骨也是她自己劈竹削制的,很是精巧耐用。”
林景如点点头,回想起路过时,看到的那摊位后的妇人,三十余岁年纪,手脚麻利,言谈爽利,手上确有不少劳作留下的薄茧与细小伤痕。
原来如此。
“温姑娘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林景如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目光再次掠过那些采购的物品。
温思瑶脸颊微热,好在有面纱遮掩。
她本就想多与这位斯文清俊、又得兄长称赞的“林公子”说几句话,此刻见他主动询问,心头微喜,声音也放得更轻柔了些:
“这边……清静些,卖的东西也合心意,而且,在这里做生意的女子不少,来逛逛,也觉得自在。”
林景如心中一动。
她原本以为今日所见女子营生只是零星现象,听温思瑶这熟稔的语气,似乎由来已久,且形成了一定的氛围?
“哦?难怪我看这边女掌柜颇多。”林景如顺势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温姑娘可知其中缘故?我见别处街市,女子抛头露面经营,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温思瑶摇摇头,她对此了解并不深,只凭往日听闻和观察说道: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人说,早年这里出过事,有些人觉得不吉,便不太来了。但有些姐姐婶婶说,在别处做买卖,常被人说道,甚至被欺负,这里反倒清静些,只要东西好,也会有人来买。”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荷包的年轻女子。
“那位姐姐同我说过,她原先在常青巷摆摊,旁边几家嫌她抢生意,联起手来挤兑她,她实在没法子,才挪到这边。”
她又指向另一边一个卖米糕的老妇人:“还有那位嬷嬷,之前有人说她做的糕不干净,坏了名声,只得换地方。”
林景如静静听着,目光随着她的指点掠过那些或年轻或年长的女摊主。
她们大多沉默而专注地守着自家小摊,神态中有谨慎,也有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坦然。
可她们心中真的不惧怕此地吗?
“比起虚无缥缈的忌讳,断了的生计才是更要人命的。”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看透世情的沧桑感。
林景如与温思瑶同时转头,只见旁边茶馆的老板,一位年约五旬、面容精瘦的老者,正一边用抹布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面,一边摇头笑了笑,接过了话头。
原来是林景如在心中感慨时,不自觉呢喃出了声,这才被耳尖的茶馆老板所闻。
林景如朝老板拱手致意,走到茶馆靠外的桌子旁坐下,态度诚恳:“还请老丈指点迷津。”
老板见这清秀少年态度谦和,又无其他客人,便也放下抹布,在对面的长凳坐下,捻了捻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缓缓道:
“说起这盛兴街啊,十几年前,那可真是热闹非凡,酒楼茶肆、绸缎金银铺子,应有尽有,比现在的常青巷还兴旺几分。”
他眼神投向街道,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昔日的车水马龙。
“可惜,一场大火……烧得惨啊,铺子、货品、还有人……都没了不少。”他叹了口气,“后来官府主持重建,街面屋舍都修葺一新,大家以为,慢慢地,总能恢复元气。”
“可谁曾想,”老板语气转冷,带着几分讥诮。
“好端端的,忽然就闹起了鬼祟的传闻,起先不过是几个晚间在此吃酒归家的商贩,自己贪嘴吃坏了肚子,疑神疑鬼,硬说是冲撞了这里的‘不干净’。”
“传来传去,越发离奇,竟有人说深夜在此见过黑影哭嚎,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世上啊,人言可畏。”
老板重重一叹。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人多了去了。渐渐地,客人少了,原本的铺子也陆续搬走。盛兴街,就这么一天天冷清下来,热闹惯了的地方,一旦没了人气,衰败得比什么都快。”
温思瑶不知何时也在旁边的空桌悄然坐下,听得入神,小脸上满是惊讶与不平,想说什么,但见林景如凝神思索,便乖巧地没有插话。
林景如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