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背脊微弓,无力地倚靠着车壁,在夜明珠柔和却冰冷的光晕里,显出一种脆弱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隐忍姿态。
这番情态,惟妙惟肖。
将一个受尽委屈、恐惧前途尽毁却无力反抗的寒门学子,刻画得入木三分。
林景如在心头轻笑。
果然,见到她这副彻底“屈服”、甚至透出绝望意味的模样,骆应枢脸上那点浓厚的兴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索然无味。
他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什么扫兴的东西。
“罢了罢了,没劲。”他嘟囔了一句,随即抬高声音,朝外吩咐:“停车!”
马车应声缓缓停稳,轮轴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两日,”骆应枢的视线在她身上随意扫过,语气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调子,“你让本世子十分高兴。”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的沉沉夜色,语调忽然又变得轻快起来,带着一种预告般的恶劣趣味。
“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嘛——”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咱们继、续、玩。”
这姿态,无疑印证了林景如方才的猜测。
她心中暗自舒了一口长气,背脊却依旧保持着那种微驼的脆弱姿态,直至平淡为她推开车门。
夜风涌入,带着凉意。
马车停在青云街口,前方不远处,便是骆应枢在江陵城的临时府邸,门庭虽不张扬,却自有一种肃穆气象。
此刻已是亥时三刻,长街空寂无人,唯有月色相伴,将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清冷,泛着幽光。
前方那辆漆黑马车的辘辘声渐行渐远,最终融入深沉的夜色,只余下寂静。
林景如独自站在街口,夏末的夜风拂过面颊,带着微凉,也吹散了车厢内那份混合着奢华与压抑的沉闷气息。
她缓缓挺直了背脊,脸上那份苍白脆弱迅速褪去,恢复成惯常的沉静。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明而锐利,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配合演出的戏剧。
踏着清辉缓步归家,月已西斜,时辰逼近子夜。
推开木门,却见林清禾屋内的油灯还亮着。
少女一直未睡,听见响动立刻迎出,脸上写满担忧,少不了一番夹杂着埋怨与后怕的追问。
林景如压下心头的疲惫,温言软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妹妹安抚睡下。
待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夜已极深。
然而,这场“游戏”并未结束。
接下来的几日,平淡总会在某个固定的时辰,准时叩响她家的门扉。
林景如从最初的警惕抗拒、心底暗生烦躁,到后来,渐渐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她不是没有想过彻底撕破脸,与之针锋相对,但理智告诉她,那或许就是骆应枢想看到的结果。
他乐此不疲地寻些麻烦,无非是想在她这张总是竭力维持平静的脸上,看到裂痕,看到怒色,看到属于“猎物”的挣扎。
便如同豢养雀儿一般。
他以言语为刃,以随心所欲的摆布为笼,不时投石惊扰,只想看那雀儿在方寸之地扑腾、撞壁,直至头破血流,仍飞不出他的掌心。
他自信能轻易决定这雀儿的生死去留,故而连它的反抗,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增添趣味的滑稽表演。
他却不知,再弱小的雀儿,被逼至绝境时,也有拼死一啄的勇气与烈性。
纵然只能伤其眼目,亦会——倾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