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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操的间谍与那抹无法忽视的身影（第2页）

林未雨感觉自己的脸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腾”地一下，以燎原之势重新烧了起来，这次甚至蔓延到了脖子。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周晓婉这种用科研论文般的严谨态度，来解剖她那点隐秘小心思的做法面前，任何辩解和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我……我没有……”她徒劳地试图挣扎，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周晓婉挑了挑眉，那表情仿佛在说“数据不会说谎”。但她并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语气里难得地掺入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人性化”的意味：“从行为经济学角度看，过度关注一项已做出‘沉没成本’决策的关联标的，并不能改变既成事实，只会增加不必要的情绪内耗，降低当下时间利用的效率。当然，”她瞥了一眼林未雨涨红的脸，补充道，“如果这种行为能带来某种‘情感效用’，比如满足感或安慰剂效应，那或许可以视为一种个人化的心理调节策略，尽管其长期效益有待商榷。”

林未雨已经被这一连串的“行为经济学”、“沉没成本”、“情感效用”砸得有点晕。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周晓婉，心里那点被戳破秘密的羞恼，奇异地被一种无奈的叹服所取代。这就是周晓婉，永远能用最理性的框架，去解构最感性的混乱。她像一台精密的人形仪器，冷静地观察、分析、归类周围的一切，包括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少女怀春。

“你就不能……说得简单点吗？”林未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嘟囔。

周晓婉思索了半秒，言简意赅：“简单来说，你看得太明显了。而且，没用。”

直白，犀利，一针见血。

林未雨感到一阵气闷，却又无从反驳。是啊，看得再久又有什么用呢？他不会知道，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觉得困扰或者无聊。他们之间隔着文理的鸿沟，隔着不同的班级、不同的朋友圈、甚至可能是不同的未来。那个雨夜短暂的靠近，就像两颗行星在运行轨道上偶然的交汇，瞬间的光芒过后，依然是沿着既定轨迹渐行渐远。

一种淡淡的、熟悉的失落感，夹杂着被周晓婉点破后的难堪，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住了她的心。

走进教学楼，爬上楼梯，来到文科班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弥漫着刚拖过地板的潮湿水汽味，还有各个教室里传来的早读声，英语单词、古文诗词、历史年代……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林未雨和周晓婉在教室门口分开，走向各自的座位。

坐下时，林未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斜后方。唐梨已经在了，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低着头，对着摊开的速写本，手中的炭笔发出“沙沙”的轻响，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阳光从她侧面的窗户照进来，给她专注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未雨收回目光，拿出语文课本，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熟悉的方块字上。然而，周晓婉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你看得太明显了。”

“没用。”

是啊，没用。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不能再做早操的“间谍”了。这太愚蠢，太不“林未雨”了。她选择了文科，就应该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放在那些浩如烟海的文字里，放在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中，放在这个需要她重新适应和建构的新世界里。

她握紧了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用力地，像是在给自己下决心般，在旁边写下一行小字：专注当下，心无旁骛。

晨读的钟声敲响。教室里响起了整齐或参差的朗读声。林未雨深吸一口气，加入了这声音的洪流。她的声音清晰，目光专注地落在课本上，仿佛真的已经将操场西侧那个身影，连同那点不该有的悸动，彻底抛在了脑后。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某个熟悉的音节在朗读中无意蹦出，当窗外传来篮球拍打操场的声音，当秋风再次拂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轻响时，那抹蓝白色的、带着疏离认真做着广播操的身影，还是会像水底的倒影，被微风轻轻一吹，便在她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复的、细密的涟漪。

青春的秘密，或许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已经将它锁进了最坚固的匣子，埋在了最深的心底。但它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借着某个熟悉的气息、某段相似的旋律、甚至只是一缕恰好的阳光，悄然撬开一丝缝隙，泄露出一星半点微光，提醒你它的存在。

而远处理科班的教室里，顾屿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被秋阳照得发亮的树叶，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边缘轻轻敲打着。没人知道，在刚才那套蠢透了的广播操的某个转身瞬间，他的余光是否也曾捕捉到东侧人群中，某个迅速低下头的、慌乱的侧影。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楼下通往实验楼的小路，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唐梨。她依旧背着那个巨大的画板，步履匆匆，方向却不是教学楼，而是学校西北角那栋独立的、有些破旧的艺术楼。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坚定，像一支射向目标的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很快便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

林未雨收回目光，心里对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又增添了几分复杂的好奇。她像一本装帧奇特、内容未知的书，吸引着人去翻阅，却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气息。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文老师温婉的声音开始讲述鸦片战争的前因后果，将学生们带入那个积贫积弱、风雨飘摇的年代。林未雨甩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个人情绪驱赶出去，专注于老师所描绘的历史画卷。她知道，青春的迷惘与历史的厚重相比，或许轻如鸿毛，但于她而言，此刻内心的这场“余震”，却真实得如同窗外明媚的阳光，无法忽视。

她翻开笔记本，拿起笔，准备记录。笔尖落在纸上，划出的第一道痕迹，却不由自主地，是一个简单的、带着棱角的符号，像某个名字的缩写，又像一颗迷路的小小星辰，悄然坠落在历史的旁白处。

早操的“间谍”与可能存在的“反间谍”，在这秋日的晨光里，构成了青春迷蒙画卷中，又一笔无人说破、却各自心照不宣的，淡淡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