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自觉这就是谋士的行动策略,可是见江逾白,是介于两者之间,非所谓“手段高明者”、也非见招拆招派。
硬要定义的话,怕是只有几个词能形容。洞若观火,举重若轻,置身事外。
谋士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哪里能有人不以身入局的?
郭冈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江逾白知道他所想,怕是会无言以对。
怎么就上升到这种高度了?
可惜江逾白不知道,还在那儿神色寡淡的品茶。
郭冈也抿了一口茶,还在脑补。这样的人才,他与文博居其下首,是应当的。
可要说郭冈没有旁的心思,也是不可能的。主公如今有多看重江逾白,未来就有会有多忌惮,这样的人,上位者实在难以控制。
不消说未来,就是他去南洋所带的那位白郎中,怕也不仅仅是给江逾白调理身子这么简单。
更何况,自古以来,开国功臣,善终的有几个?正如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4】
郭冈是情愿作配的。
思绪千回百转间,茶已然尽了。
两人结了账,便去了衙署边的监狱,一路畅通无阻。
大牢里头人不少,许多牢房都是熙熙攘攘的,不知道还以为今日是什么初一十五的正日子,集市改到了大牢里头。
左项明身份不同,被单独关押了起来。
再见左项明,他虽衣衫褴褛了些、看着消瘦了些,但精气神不错,见了害他蹲大牢的江逾白,也是笑眯眯的幽怨道:“江郎,我可听闻你日日在外头不是赴这个的宴,就是吃那个的席,瞧着都壮硕了几分。”
这个倒是真的,因为身体缘故,跑两步感觉能直接喘死的江逾白只能做些体面的事。
像游行示威、走街串巷的拉帮结派、同军户们吃肉喝酒,这些事他都做不了,自然就分去了郭冈和左项明那儿。
江逾白对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道:“等文博兄你出来,这清减下来的几分,我一定帮你补回来。”
郭冈很是同僚情深的拆台:“江郎,你可别被文博给骗了。这家伙,不知道这段时间多嘚瑟呢。”
“外间都在传他为民请命,是个真正的读书人,要不是请平粮价这事中道崩殂,说不定都要有百姓给他立生祠了。”
“这一个月里头,异乡的同乡的,给他送吃食伤药的也不在少数。他清减了,我瞧着只有一个缘故。”
左项明瞪了郭冈一眼。
这个答案,显然不必明说,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我算是知道为何人人都想要做英雄了,这感觉,的确是不一样的。”
左项明转移了话题:“这些百姓,平日里对我也是尊重的,但和如今是不一样的。你要我说哪里不一样,真是说不出来,可就是不一样。”
那是一种被人发自内心的敬重,而不是讨好恭维、模式化的尊敬。
左项明是对做大英雄有些上瘾的,对接下来的劫狱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劫狱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江逾白只交代了几个关键点多注意一下,便同郭冈离开了。
回临时居所的路上,郭冈有些感慨,他和左项明同僚多年,左项明就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靠着天资聪颖勉强混了一个秀才功名,再考也没能考上去了。
年近三十又五,也不见成家立业,就知此人无责任之感。
今日在牢中一见,却是大有不同,郭冈不清楚这是左项明的一时热血,还是真的有所改变,不管是哪一个,都叫人侧目。
英雄,英雄。
哪个读书人心中没有幻想过这般的气魄。
只是回过现实,郭冈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演出来。
真要为民请命做大英雄,左项明只会有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5】的下场。
郭冈想着,便也如此抒发自己的感慨了,他最后是以一句:“难当英雄。”作为点题。
江逾白相比较而言,就没什么触动了,他清楚的知道所谓“英雄”的本质,没有一点模糊,自然也就没什么艺术发挥的余地了。